微月临春阙(108)+番外
望见露微失神,杨淑贤不免轻轻拍了拍她,却道:“阿姊,谢家为何至今不来下聘?我上次激了谢探微一回,他到底怎么说?他再不来,我就叫阿兄把你抢走了!”
说起来,露微一直都没在意过谢探微何时下聘,起初是因为父亲态度不明,如今则是大事横亘,多生枝节,她便更添了许多茫然。
不是想放弃,竟是一种似有却无,若隐而复现的琐碎之感。
“他,会来的。”
……
离上回踏入东宫崇文殿,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但无论中间发生了多少事,露微都只能藏于胸间。也因而,这时再面对小太子李衡,情绪里也多了一层顾虑。
“赵学士,我父皇病了,前两天去紫宸殿,他咳嗽得很厉害,后来便没再让我去了,我很担心。”
才到辅教的侧席坐下,李衡便从殿上跑到了露微身边。父亲还未散朝过来,殿内也没有旁人,她闻言心软,握住了李衡的手。
“春夏交替,冷热不定,偶染风寒也是平常。不让殿下去,自是怕殿下过了病气,是陛下一片爱护之心。况且,臣的父亲今日照常去上朝了,便说明陛下身体尚可,殿下不必过虑。”
李衡听进去了,却仍有疑虑:“可是,我还见周贵妃带着长姊长兄去了,宗亲也有去侍疾的,我身为儿臣,为何不行?”
“宗……亲?”露微心提了下,“殿下都见了哪些?”
李衡却摇头,“我只见了周娘娘他们,便让人去打听消息,是听说的。”
露微舒了口气,将眼睛转向窗外,天气明媚,和风煦日,但宫苑深深,只见得一方青天,望不得远际,“殿下可否答应臣,这段时日非陛下宣召,殿下便不要再离开东宫了,也不能再遣身边人去打探陛下的起居。”
李衡满脸懵懂,“为何?”
露微只是一笑,“是殿下说陛下不让去的,那臣便想,这既是君命,也是父命,君父之命,殿下自该遵从之。”
李衡犹自迟疑,似乎也找不出理由反驳,点了头,却正要说些什么,殿外忽有内官前来禀事:
“殿下,赵太傅今天留在政事堂了,不知何时结束,先请赵学士好生看顾殿下。”
父亲不来了,但却是在政事堂,露微觉得是个令人安心的消息,但,仍有些事需要确认。
“那今天便不学了?”
还在思索,李衡扯了扯露微的衣袖,她抿唇,另起思绪,然后摇了摇头,“学!太傅平日多是为殿下讲经,臣才疏学浅,不通经义,就请殿下看段故事吧。”
“什么故事?”李衡眼睛亮起来,倒是很有兴趣。
露微笑而起身,走到殿侧书架,取来一卷书册双手呈上。李衡拿到手里看时,见卷册名目写的是:
陈书,列传第三十。
……
东宫夹道西侧的莲池,和露微上回来时稍有变化。虽还是未到盛放的季节,但伫立池畔,时能望见水鸭划过,与水下的鱼儿蓦然照面,惊得彼此上下穿梭。
正瞧得入神,忽而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环来,耳边便有稍显粗重的气息散来,“做什么站在风口里等?”
露微莞尔,转身相视,“谢中候不是说,身着甲胄,不能抱我吗?”
谢探微眼睛一圆,“我何曾这样说过了?我如何不记得?”
露微抿了抿唇,双手掌心轻抵在他胸甲的圆护上,屈起两只食指轻敲了两下,“就是上元节那天夜市,才多久就忘了?”
谢探微好生回忆了一下,惭色渐渐浮现脸上。那天是正在巡街,遇上姚宜苏险生事端,露微撞见受惊落泪,他是因职分不便上前安慰,其实心里急得很。
“那时街上人多眼杂,此时此地又没有旁人。”谢探微陪笑道,“你到金吾传话叫我来,难道为计较这个?饶我一次吧。”
露微抬眼望着他,自眉眼到唇颌,瞧得极细,也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阿耶今天未到东宫授课,目下还在政事堂与陛下议政,可我又听太子说,陛下病了。你可知到底如何?”
谢探微亦停了笑容,松开手臂,将露微牵到一旁,扶她坐在了石上,自己则蹲于她膝前,目光深深,却一时没说话。
露微原想追问,话自喉舌,又抵于唇齿,“我知道了。”
谢探微轻皱眉,伸手抚了抚露微的脸颊,“你要好好的,你好一日,我便能多活一日,等一日日过去,我立马就来娶你。”
这是才说过一次的话,余温尚存,露微一笑,依稀能从他温和深切的眸色里看出些许锐意,也是坚定:
“谢探微,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拒绝你的时候,就是那晚在我家后院,我说我的路不能让别人替我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
谢探微这次是记得很清楚的,但并不太懂,“到现在了,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露微摇头,“我后来发现,当时这话是傻的。天下道路千万,人虽各有其选,却也多有志同道合之人,你的路和我的路原本就可以是相同的。谢敏识,我愿此生都与你志同道合,你可敢与我立誓?”
谢探微目中惊住,但瞳色反着熠熠光泽,“于你的事上,我心胸之间,无不可言!”他仰起面孔,正声,“我谢探微誓与赵露微同道相合,终生不改,若有所违,便及黄泉,魂魄亦当烹之!”
露微并不愕然地表达感动之意,只将心中深慰倾身而下,在这人唇间印下记号,“谢郎,我等你来娶我。”
谢探微眼中光亮竟一盈动,眼眶浅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