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在皇陵深处,只有停放先帝棺椁放才用得上的大殿大门敞开,便是老八王爷也是一愣,与也不知情的小八王爷面面相觑。
待到皇帝从门内走出,他们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跪下,大喊陛下万岁,顺安帝仅看了他们一眼,就站在皇后的棺木中间,扶着棺木,送皇后去他百年之后也会去的地方。
他的墓还没开始修,他也不打算修,他早晚都会死,皇后修好的墓便也是他的墓,他到时候跟梓童挤一挤便是。
顺安帝扶着他皇后的棺材,进入了皇帝死后落寝的大殿,他们一进入,几个落坐在殿角一处的和尚开始念诵经文,老八王爷惊鸿一瞥,居然看到了从不轻易出世见人的卫国国师。
他当下在心中为那些中途甚至到了后面才走的族中人叹息。
行至百步,止于九十。
这要是送到终,这情面就不得了了。
以后他们家中若有个大事,求到皇帝头上,看在他们送了皇后最后一程的份上,这个把感情藏在内心深处的皇帝,岂可能不管他们。
哪怕多分几块地,多赏两箱银子,也够后辈多活一两代了。
鼠目寸光的东西们!
出情份的时候不出,求人的时候不给他们办事,就怨天尤人憎恨人无情天不公,当真是好生糊涂。
老八王爷顿时心生哀凄,为有情不敢显的皇帝,更为不事生产的族人们。
卫家人,早就不亲喽。
大殿的上方中间,放着两个明显放棺木的地方,在大内总管吴公公的无声指引下,抬棺的宦官训练有素的把皇后的棺椁放在了右边的位置上。
他们衣着整洁,神情肃穆,一放好皇后,便极快地消失在了大殿当中。
老八王爷又在心中轻摇了摇头。
他老眼昏花,却也看出,这一路抬棺的宦官皆是从不在外面多出现的精兵强将,这可能得是吴英手下给吴英打下手的主力军了。
吴公公的人都出马了,这些人却还看不明白。
他看着除了老相还有户部尚书这两个文官,还有佩氏一干人等外,武官居然有五人之多。
还是武官眼睛毒辣,看出不同来了。
谁说武官没长脑子,他看只有那些只知道精于小算计的文官,那才叫没长脑子。
老八王爷又在心中叹气。
这一夜,谁也没说走,他们陪着顺安帝在大殿中给皇后守了一夜的灵,等到清晨,他们被吴英请出,出了皇陵,上了停在皇陵前面的马车,老王八爷和与他同座一辆马车的小八道:“你哥哥做人太走偏了!”
这把人心看透,又有什么好的?
小八王爷靠着软垫直打盹,回着老八王叔的话也是含含糊糊,“不看透了,谁骗他谁没骗他都不知道,卫家百年都撑不了。”
他皇兄不把两边分清,皇帝的宝座,谁知道会轮到哪个好命的会坐上去。
卫家脑子清白的人不多了。
他皇兄不挣扎挣扎,哼,活到他孙子那一辈,他孙子能有命去要饭,那都算他孙子命好。
只是独木不成林,太子也不是脑袋清白的,只想着卫家的荣耀高贵,没去想卫家在滚滚历史洪流当中所处的危险处境,还认为他父皇杞人忧天,一国的太子只想着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不想着国家的百年大计,当真是好生荒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是大树不久后就要倒了,后人还逢人就洋洋得意说我家有大树,他皇兄没被气出吐血来,许是这些年受的罪够多了。
独木难支,他也无甚好法,也只能被裹挟着走一步看一步,做一点算一点了。
他亦无能为力。
他的话让老八王爷发了呆,饶是一夜未睡,昨日又走了一天的路,这个老人已因过于劳累发起了烧,脑门发热,他还是没有睡着,靠在垫子上,怔怔地想着小八的话。
卫家的江山,也有几百年了。
是到了好像哪朝哪代都逃不开的由盛及衰的时候了。
卫家人歌舞升平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吗?
*
两位王爷上了最好的马车,佩家祖孙三代共用一辆,临走前,在佩老太爷佩圻的示意下,佩兴楠把妹夫背到了表姐夫禄衣侯的马车之前,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已上了马车的表姐夫。
这时候他们避不得什么嫌了。
他甚至都提不起埋怨卫诩的心。
因着卫诩在他背上,胸口只剩一口温热的气。
妹夫的手是冷的,脸是冷的,瘦弱的苍白的妹妹紧紧跟随在他身边,小手紧张的握着袖子,小手都青紫了,佩兴楠从未见她如此脆弱无助过,他的心都碎了。
佩家救不了妹夫,他们家没有好大夫,更没有能救人一命的好药材,只有表姐夫府上有。
见他背着太孙过来,德和郎苏谶父子也急步跟随了过来。
苏谶看看妻侄背上只剩一口气了的太孙,又看了看他的女婿。
于情感上,他想让女婿离太孙远点,可看着同为亲戚的岳父一家对女婿抱以期望的希望,于情感上,他还是于心不忍。
他苦笑着,朝女婿看去,硬是憋着不去看女儿。
女儿只会答应,而女婿会权衡利弊,端看女婿的抉择了。
这时,他却听女儿开了口,只见她在马车内探出一只手来,把一块折合的帕子往外递来,“这里有三片老参,爹把两片老参一块儿压到太孙殿下的舌下,另一片,让太孙妃……让梅娘妹妹含下,也是压在舌下。”
苏谶接过。
此时,不远处的佩家老太爷佩圻,和其子佩准顾不上在场还有朝廷官员在看着他们了,他们走了过来,由佩准接手,把禄衣侯夫人准备的参片压到了其女婿太孙的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