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中的是奴婢在凤栖宫当值。”
“那便是能有来有往的人,”佩梅不是不长记性,那般惨烈的经历,任是谁也忘记不了,“姑姑,赏罢,让凤栖宫外的人知晓,帮我们做事,是有好处的。”
“这……倒可行。”三娘想着,这确乃正事。
她误解太孙妃的用意了,便眼含歉意朝佩梅看了过去。
佩梅见状哑然失笑,朝三娘轻轻摇首。
她毕竟还小,三娘不信她,乃她此前有过多的错失,不怪三娘。
便是自己,每每下决定之时,也要叩问自己再三,这次决定是不是又是后患无穷?
若是出事,她可有那收拾残局的本事?
她自问没有。
那便学着姑姑,学着父亲,学着祖父兄长般行事。
总归会有前人照亮她的路,护她周全。
隔日夜间,吴公公突然夜访凤栖宫,还带来了他底下掌管内库的封公公。
他底下那个跟太孙不对付的湛公公,没有随他来。
这次见封公公,封公公对佩梅毕恭毕敬,这位公公少了此前对着佩梅那时身上所端出来的傲气。
他是真把佩梅当太孙妃敬着了,佩梅见状心下一愣,面上没显,请了两位公公在偏殿坐下,亲自为他们泡起了茶。
吴英赶了夜寒而来,三娘把炭盆端到了他脚下,他见只见一盆,没有太孙妃的,便道:“先给太孙妃罢。”
“您先烤着。”
“给殿下罢,我等下一盆就是。”
“您先烤着,”说话的是佩梅,这盆便是此前她烤的,吴公公来之前没知会一声,她们便没烧那多余的出来候着,“我不冷。”
她这话一出,吴英哪有不明白这火芯旺盛的这盆炭火便是她此前烤火所用之理。
他面上一滞,心想这小娘子也是个会省银子的。
看凤栖宫的光景便知,她就是换个瓦也是亲自上阵,哪有火盆烧得到处都是的情况。
这抠门的,与他那个还知晓民间一针一线为几文钱的帝王有得一比了。
这宫里的人,皇帝不像个皇帝,太孙妃也不像个太孙妃,先帝地下有知,怕是在卫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要羞得掩面自弃。
若是她当真把内侍监和宫女房的事做成了,这“贤”字,给这小娘子也是不冤。
“洒家这次前来,便是来跟你商讨宫人房的修缮之事的,你上前跟洒家说了材料人工工钱的事,今儿洒家把封公公带来,内库由他掌着,出宫拉材料的也是他,你们当着我的面,把这三样定一定,我好心里有数。”吴英一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敢问太孙妃,奴婢听吴公公说,您打算木头让禄衣侯府出,依您家和侯府的关系,想必木头的事已不在话下,就是这泥灰,砂石,瓦片,还有一些比如量尺,砖刀,独轮车,泥灰桶泥砂桶这些辅料,您打算如何采办?还是说,您也想好了,往哪几家要?”封公公客客气气道。
佩梅听罢,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量尺砖刀车桶内库没有?”
“没有。”封公公甚是痛快地摇了头。
内库时常一贫如洗,内宫要什么,有时还得他临时去调,去采办,或是打打秋风才能得来。
陛下那些远在边防各地各处的武将们,有时还不顾身份千里迢迢回都来内库偷,他还得时常带着公公们防家贼。
而刀尺车桶这些物具,往往皆是武将的心头好,他们偷走了,内库还不敢吱声,就怕把陛下私养的这些人捅到前朝百官面前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库向来很难,难到封公公也得把手伸向外面的人,底下的人,方才能攒点钱。
“呀,内库是……”竟然是这般穷的吗?佩梅一时竟羞于启齿。
这是皇宫内库,全国最富有之地。
“内库就是这般穷,三娘去看过,三娘子,你跟殿下说说?”封公公看向了太孙妃身边的凤栖宫现在的掌事姑姑扈三娘。
历来人前严肃古板的三娘闻言苦笑不已,低头在太孙妃耳边轻道:“也不至于那般穷,有是有一些,没那么多罢了。”
“是有一些,”封公公耳尖,听到了,摆手道:“有一些剩下的不要的边角料,堆起来当花样子留给来偷的贼人看的。上次三娘去拿桐油,还是我得了吴公公的吩咐,见三娘子来了,临时去外府装好的车里拿过来的,那些本该是送去都郊驻军的军资。”
若是没有吴公公吩咐,凤栖宫要用度,也得等几天,看看他想不想得起来帮凤栖宫去找。
自然,若是皇后尚还在世,他记性再是不好,当天也会给娘娘找来,送过来。
佩梅一听,清亮的眼睛更是瞪大。
她要点东西,还成军资了?
佩梅苦笑不已。
这时,她方才明白为何她说打算之时,吴公公那似是看着无知稚子的眼神究竟是因何而起。
皇宫穷啊,穷得叮当响。
她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张口就要说修宫人房,难怪吴公公看她,就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你娘家上次进来探你,送来了不少银子罢?”这时,封公公竟然好奇地看向她。
佩梅蓦然背后一寒,一时开口,竟结巴口吃:“那,那是家里好多人,举,全家之力,给我送送……来的。”
千万莫打她银子的主意。
她还有大用。
且那是她三个姑姑,掏干了三家家族的家底,给她傍身救命用的。
“行了,别吓一个小娘子。”吴公公这时开了口,见太孙妃殿下仿如落水之人见到了相救恩人一般看向了他,他嘴角一抽,道:“封公公说的便是这房子能不能修的主因,请问太孙妃,主料何来?辅料何来?何时能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