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272)
阿勉对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晰,珍重地翻出来回顾:“不留山附近还有一座山门,叫茂衡山。师姐很讨厌那个宗门的人,与他们结有旧怨,经常为此跟师父呛声。有次茂衡门的弟子又来山上拜访,师姐干脆躲着不见,我不知道,漫山遍野地找她,在半山遇到了几名陌生的弟子,他们见我软弱,又听我跟师姐亲近,故意冲撞上来,硬说我弄脏了自己的鞋,让我蹲下给他们擦鞋。我自然不肯,要与师姐一道,同仇敌忾,对着他吐了口唾骂,惹怒了他们,挨了顿打。”
宋回涯放心不下阿勉,不知他会往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听见哭声找过去,正好看见几人按着自己师弟痛打。本就有私怨在心,正愁没机会报复,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哪里有放过的道理?直接冲上去与人搏斗。
等宋惜微赶到时。阿勉吓得在一旁嚎啕大哭,被人推攘了几下,撞了满额头的包,看着好生凄惨。
宋回涯独自一人力战群雄仍不落下风,将对面十多人打得脸上挂彩,自己只受了点小伤。傲然地昂着头,朝对面的人冷笑。
茂衡门弟子张口造谣,指着宋回涯告起刁状:“师父,是她先动的手!她莫名其妙上来揍我们一顿,我们顾忌师门情谊,不敢反手,岂料她如此冷酷,借此重伤弟子!”
宋回涯揉了揉发疼的手指,冷笑道:“街头的狗打输了都知道夹着尾巴。那么多人打不过我一个,也好意思出声?师伯确实是家风严谨。一脉相承啊。”
茂衡门那位前辈勃然大怒:“目无尊长,你好生放肆!不留山的弟子,岂能是这般教养?宋师妹,你怎么说!”
宋回涯以为少不得要被数落一顿,做好了准备,为免吃亏,先瞪了宋惜微一眼。
阿勉止住哭声,过去抱住宋回涯,委屈地控诉:“是他们先打我的!他们好多人打我一个!”
宋惜微没搭腔,面色阴沉。宋誓成则态度疏离地轰赶道:“山中尚有要事,诸位还先请回。恕不送客。”
那前辈不甘作罢,怒目圆瞪道:“你——”
宋惜微抬了下剑,剑上红穗朝着前方稍稍摆动,目光冷冷斜去。
男子骤然噤声,将怒火压下,面上横肉抖动,放了句狠话,带着门下弟子甩袖离去。
等山门重新安静,宋惜微环顾一圈,在地上看见一块破碎的玉佩,上前捡了起来。
是宋回涯方才与他们打斗时被人扯落,又遭人踩了几脚,看情况难以修复。
宋回涯瞧见,不觉可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反嗤笑道:“那糟老头子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我也不稀罕。戴在身上,我还嫌晦气!”
她说完抱着脑袋朝后退去,以为起码要挨一脑壳的敲打,结果宋惜微只是收起玉佩,淡然说了一句:“此番鲁莽行径,虽也有错,可与你往常脾性相较,倒算不上是逞凶斗狠。何况维护同门师弟,情有可原,这次姑且不罚,下不为例。”
宋惜微没什么心情,离去的背影也有些落寞。
宋回涯没等到该有的责罚,很不习惯,甚感稀奇。
宋誓成欲言又止,几经考量,最后只是状似无奈地说:“你以为你师父不想抽那驴鼻子一巴掌?着实欠揍,你打得好。”
怕宋回涯太过得意,又强调了一遍:“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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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勉垂眸,浑身被日光照得发热。
“师姐以为那块玉佩是茂衡门的东西,其实是师祖的遗物。她后来知道,悔恨不已,觉得自己伤透了师父的心。我不知该怎么宽慰。”
“师姐以前常拿师父恐吓我,说我若是不好好听话,惹了师父生气,就要回去街上做朝不保夕的小乞丐,任人欺负,一个人偷偷地哭。我知道师父心软,只想要我平安,不指望我有什么大出息,可是真怕师姐会因一时兴起,又找个更讨喜的师弟,届时不再喜欢我,于是跟在她后面不停追问:‘那师姐你会回来找我吗?会吗?我有危险,师姐会来救我吗?’。”
阿勉声音轻了下去,动摇的心神在短短几字中获得了安定跟力量:“她说会的。她一定会来的。”
第121章 南风吹归心
魏玉词突然道:“你去见师姐一面吧。不过是看一眼,不会出事的。”
阿勉讶然转头。
魏玉词说出口,便觉得这不是什么冲动,笃定地道:“师姐也想见你的。你今天晚上就去,省得心中牵挂,明天或许她就走了。”
阿勉面露迟疑。
魏玉词小声劝道:“去吧,阿勉,没事的。不用说上什么话,远远瞧上一眼,她都明白的。”
阿勉看着日光下自己的手指,踯躅不定。
魏玉词去倒了杯热水,端到他面前。
热气蒸腾中,阿勉在狭窄的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抬起头,与魏玉词脉脉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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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的白雾弥漫上来,遮挡了视线。宋回涯端着杯子,吹了口气,将清溪道长的话转达给梁洗。
梁洗听得跃跃欲试,抱起自己的大刀,在怀里抚摸,说:“去北章?打仗吗?”
“你哪适合这个?!”严鹤仪当场激动得喊破了嗓子。
他接过宋回涯递来的水,灌了一口,压低声音道:“你伤还没好,连着喝了几个月的软骨散,血里都还是药劲吧?别说杀敌了,刀你都抡不圆!何况打仗哪是那么轻易的事?千万人合围之下,你再高强的武艺也不过是洪流中的一点水花,尤其你这人打起架来脑子发热,只顾横冲直撞,能听得进他人的指示?别与宋回涯他们走散出三里地了,还不知道回头找一找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