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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092)

这是因为攻城战不知要多久,几千号人聚在一起,吃喝拉撒是很大的问题,是以要以水源为据点,分别驻扎,在附近找个方便做饭的地方,遇到饭点则吃饭,一日攻城不下,到晚上就地燃篝火歇宿,都是要分开才好组织。而且倘若城中有人放火,大家就在水井边上,立刻就可以组织救援,最大限度地消灭城中的乱象。

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持续,这是城上的府兵、家丁在往下放火铳,还有射火箭——在箭杆上绑着鞭炮,用鞭炮的力量将箭杆射得更远,这是噼啪声主要的来源,轰轰的声音,还伴随地面轻微的震动感,这则是叙州帮的炮火在轰城墙:说实话,万州的城墙连奢氏那些夷兵都突破得了,要挡住叙州帮实在是痴人说梦,数百个奢安之乱后,勉强能吃饱的府兵,再加上数百没有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家丁,倘若这只是守城的全部力量,那么想也知道这城是守不了多久的。

果然,不过是四个时辰,从天刚放亮打到日暮时分,从高处看去,城墙上奔走涌动的人头就显着地减少了,不断地有府兵、家丁叛逃到土地庙来,想要加入棒棒军,棒棒军便把他们都编成了一队,安置在土地庙一侧,言明了若是情况不对,实在蒙混不过去,那也只得把他们交出去了。

就是现在这样,拥有自保能力,每天可以有稠粥吃,不至于饿肚子,不论是叙州帮攻破城池,还是万州府衙守住了城池,都会看在棒棒军的份上,放过他们的家业,不抬高粮价,不烧杀抢掠,这就已经让棒棒军们非常满足了——倘若这个愿望都不能调和的话,他们倒是立刻就不惮于粉身碎骨、玉石俱焚,哪怕是豁出一条命,也要叫仇人和自己同归于尽的。

“大家都组织起来,都报数!”

谭老四这一帮积极的头目,正在土地庙外游走着,让各里坊编成队组,同时选拔出队正来,这和里正的意思大概是差不多的,只是山下窝棚云集,人员变动很快,里正制度早已名存实亡,这些队正的出现,算是补充了山下百姓自治自护的首领空缺。

而且,他们保护的区域要比里正更小一些,大多数时候,里正领导的人家,无法抵挡拥有武器的乱军,人心也不齐,大家都想着保护自己家,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那就一座房子都保护不了。

可这些棒棒军,家徒四壁,有些干脆是常年住在窝棚里,连隔夜粮食都没有,要每天做工换米饭吃,所有的家当,一块包袱皮都包起了,现在家里人都聚在一块,他们编队护在外头,反而形成声势,绝非一小伙乱军能够冲散的——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人,不论面对的是府兵还是叙州兵,这些汉子都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除非是买活军的亲兵,这样有信誉的军队,否则百姓们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并无人商议散去,而是依旧各自聚拢,握紧了手中的棍子,警惕地看着成群结队入城的兵士们——叙州帮调来攻城的士兵大概有千多人,这已是很可观的数字了,但散开在街巷中之后,每支人马遇到的棒棒军编队,人数都至少是他们的四倍以上。

要说是组织冲锋,或许他们可以把这群中心是老弱妇孺的人冲散了,但毫无疑问他们杀不了全部人,甚至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虽然棒棒军没有铁器,但手中的棍子可都是在的,极端一点,只要付出一个人的性命,用身子搅住他们刺入怀中的武器,余下人乱棒打来,这士兵也得交代在当场。兵者之所以强横,是因为他们在遭遇民家时,往往民少兵多,情况又乱,那自然是有理说不清,可一旦人多起来了,有组织起来了,那么,歹意和贪欲也就没了滋生的空间,士兵们就开始要思考胡作非为的后果了。

“老乡,可有水?”

在互相警戒试探地对峙了一番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人出来破冰,“有粥给我们一点?一早战到现在,有些饿了!”

粥和水都给了,别的也没要,大家还交流了一下棒棒军、买活军考察团的事情,“我们叙州也来了考察团,这一次没有随军出征,留在本地继续调查,还帮我们开扫盲班,开义诊!”

一般说来,城中的溃兵本身也是乱源,在逃跑前总想着捞一笔,城中的第一批火灾往往就是此时起的,在万州府这里,因为棒棒军的存在,溃兵先来求收编,倒也算是一番奇景了——几个溃兵,现在去窝棚里是什么都抢不到的,往山上跑,也打不过有家丁把守的大户,审时度势之下,自然是往土地庙来了,赶紧打水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又问棒棒军中结交的几个朋友,或借或买,搞了些棉袄穿在身上,遮去兵服,这才勉强安心下来,又摇头道,“守不得了,明早再攻一轮,万州就要陷落了!”

有些老人,上次奢氏作乱时就在万州城内的,听了也都道,“差不多,上回守了天,这回有小炮在,守个一天多也差不多了,再守也是难事!”

事实上,能组织起守城军队,已经说明府衙最近是有在做事的了,但奈何这城墙是土质的,而且被夷人破坏之后,始终没有完全修复,棒棒军修筑的一角,痕迹还在,炮专捡那些新修的地方轰,这些地方的土质还没有完全夯实,一炮下去,尘土飞扬,土块乱飞,几炮就是一个大缺口,叙州帮从缺口进来,连下城墙的土堆都恰好有了,叫守将气得七窍生烟,先是大骂棒棒军不肯好生修城门,又大骂知府昏庸不知事,乱修工事,这仗没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