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马千户乃至这批外地兵的态度,对敬州能否传檄而定,和汕州一起夹击潮州,有重要意义。曹蛟龙并不指望一入城就完全啃下这块硬骨头,耐心周旋了数日,配合西面急报,逐渐取得马千户信任,方才有今日这么一席话,眼看马千户这里有了八成,他心下也是一宽,暗道,“这一仗打得不算坏!”
正要安慰马千户,却见狗獾不但没有露出欢容,反而呜咽起来,有点儿越劝越来的样子,摇头道,“我不是悲伤自己,我是悲伤亲人,父汗……也就是这两年了,他一死,无人可以压服哥哥叔伯们,建州四分五裂,就在眼前,没有建州分心,六姐必然提兵大举攻略汉地,建立不世的功业,可建州……辽东……便是再来投效,又何能得到重用?终究是错过这一场大富贵了!”
买活 第614章 玩个游戏谁是叛徒(3)
敬州这里,虽然不像是各地县治那样,人手极度不全,但也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被发配到此地的官员,多数都是官场斗争中的失败者,有能力的人,来不了这里,或者说来了这里也会把自己的能力主要用在摆脱此地困境上,没有能力的人,挣扎不出去了,也没心气去鱼肉地方,安贫乐道努力过着自己的日子罢了。
敬州这一带做官几乎没有油水,官员也都很平易近人,从人不多,更很少外聘幕僚,使唤的全都是衙门吏目,而这也就带来了一个非常突出的后果,那就是本地的流官几乎是毫无权力可言的,权力多集中在衙门吏目手上,你想,若是主官连一个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办事班子都没有,甚至和本地百姓言语都不通,他怎么去触动本地的利益分配链条?除了读书养生以外,还能有什么作为?
像是马千户,已是很少见的外来实权派了,这主要是因为他不喝兵血,自己开销简朴,而且是辽将派系的老资历,又不打算往上升了——他是辽将派系,以如今朝廷武将的势力分派来说,是得势的一方,老关系、老人脉一大堆,若是不足额拨给军饷,马千户有充足的能量往上去闹。
这样不打算继续进步的中层干部,那是公认的刺头,钱是不能少给的,所以他才能搞到充足的军饷,再加上他不贪图享受,也有练兵之法,这才在敬州城内形成了一支堪称精锐的武装力量,说话也有份量,因此才有了被招降的资格——倘若他手里无兵,那敬州府除了家丁和城门卒之外,都没有丝毫能力能阻拦买活军东进,恐怕曹蛟龙压根都不会入城。
这样盘算下来,外来流官中,特别需要去招揽的,只有分管库房的州判官周氏,其余流官大多不是养病就是混日子,还有积极在敬州这里置地,又和本地的大姓通婚的,这已有一半算是本地的土着了,属于要打击的对象,要划到一边去。马千户又屈指历数了十几个姓氏出来,道,“这些都是本地的着姓,且在衙门中为吏的,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消息又灵通,不过他们本支已经不再住围屋了,多是在城中坊市聚居,只要不立刻逼迫他们迁徙,这毁屋分家之策,对他们的伤害倒是不大。”
第614章玩个游戏,谁是叛徒(3)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想要投效,现在既然已经立下了‘反正’的决心,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事情做好了——马千户倒不奢望做个草头王,又或者直接进买军当统领,这个之前曹蛟龙已经说了,买军的将领,至少都要考过初级班,像他这样的情况,也会有统一的培训班‘帮助转化’,但想要继续做兵头难度也高。
也正是因为曹蛟龙没有虚言哄骗,给马千户画大饼,这一出劝降才唱了好几日,同理可得,曹蛟龙是绝对不会用高官厚禄来诱惑城里其余流官的,说穿了,敬州还不配有这样特殊的待遇,“如果敬州是因为抵抗意志坚决,里头的官员反而封官许愿的话,那汕州、潮州那些早早报效的官吏,岂不是反而吃亏了?这是在鼓励各地的官吏挟兵自重,积极反抗啊。”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在执行中如此一板一眼,也可见买活军的军纪了,马千户稍微试探了几句,看看能否做个圆融——譬如说先封官许愿,等事情办完之后,脸一抹若无其事,也就不予兑现,谁要是有胆子要买活军履约,那就好生收拾一番,来一出‘黑吃黑’……
但,这个提议还是被曹蛟龙回绝了,“事不密、失其身,此事若是能办得机密还好,只要有第人知道,往上举报,侄儿这里一点微末的功绩,还不够抵罪的。敬州此处的城防,若动用药火坚持不了两日,我等入城,无非是为了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而已,以买军的立场来说,买军言出必行,天下知名,为了这样的小城,不可败坏了买军的信用,倘若此时出尔反尔,好处不过是一时的,消息总会流传到别的州县去,到那时后患无穷,因此我等出行以前,上官都是严格警告,这样的绝户计不能用。买军的信誉,比一城一地的得失还要更要紧得多。”
这就是可以争取的部分了——别看客户人家的标志是围屋,那其实是在荒野之中,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能够住在敬州城里的客户人家,发展轨迹和一般的城中大族没什么两样,都是族人住在坊市附近,随着发展,或者迁居,或者分家,逐渐败落、兴旺的都有,凝聚力也就比普通大族强上一丝而已,各房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尤其是那些族人泰半都脱离了农业,经商做吏的,对分家就更不敏感了,因为分家根本不会阻碍他们的生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