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黄德冰所反应的情况,也引起了谢双瑶的重视:现阶段,江南道、江右道等地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群众希望买活军入主而买活军暂时不能入主的矛盾,这种矛盾不能任其发展,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她给出的回应,是往各地加派人手,联络敏朝衙门一起维系最基本的生产生活秩序,尤其是要管束迁徙流民——能管住流民,矛盾就缓解了一半。而这就又有几个字要画重点了——加派人手,是的,这也需要人手,但她哪来这么多的人手?!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她本人在占城港的威望了,谢双瑶不是什么自恋的人,她对自己在罪民中的吃香程度心里是有数的,实际上这些人仇恨买活军也是人之常情——像是大溪坳残余的范家等人,反而倒是还好了,毕竟是成军试图抵抗,余子多少也有愿赌服输的心理,甚至还有余民向委员会报告,说是罪民中暗自流传着对买活军的仇恨言论,他们将功赎罪的心思还是蛮热切的。
更恨她的,还大有人在呢——买活军在闽西是一路清理过去的,很多土楼,劝降不下,直接炸楼,那必定有人会死在爆.炸之中啊,这些土楼里的罪民,自感自家只是想要保住祖宅而已,为此就付出了人命,岂非冤枉?接下来还要被迫分家,迁徙千里,如果在路上有亲人去世了,他们不恨买活军,不恨她才有鬼了。
自然了,谢双瑶也不怕被人恨就是了,只是她如今也明白,为何有些时候封建王朝施政上会有明显的地域歧视性了,比如说江南,先后被两大王朝歧视,赋税过苛不说,且当地人做官还难。因为这么做实在是很省力,把这些阻碍施政的敌人送到边远地区,从此不让他们返回,也不给重新崛起的机会,接下来就交给时间就好了——既然施政不断继续,敌人也会不断产生,那么就需要一个从一开始就被歧视和防范的地区,来容纳这一类人就对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谢双瑶既然选择把罪民中最不服从,理论上也可能最恨她的人迁徙到占城港,那她短期内最好就别去那里巡视,免得反而提醒仇恨,激化了矛盾,就算要去,也得在事前考虑好怎么展露神仙手段,震慑这些桀骜罪民。但这偏偏又和她本人的三观不符合,而且会在客观上促进知识教的传播——她现在已经察觉到了知识教传播速度的不受控制,当然更不想亲自出场来推进迷信氛围了。
怎么说呢,这又是很两难的事情,占城港距离华夏本土不远不近,说近吧,现在交通又不方便,必须要迷信来收买土人的忠诚,说远吧,谢双瑶是预备恢复秦汉旧观,再造三宣六慰辉煌,把南海郡、旧港宣慰司什么的都圈进来进行有效统治的,那届时这些地区就和现有的华夏本土接壤了,毫无疑问南洋的知识教不会懂事地只在南洋发展,会随着接壤的土地反渗入华夏本土,这又让她很不乐见。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时代的车轮隆隆驶过的声音!
谢双瑶作为驾车者,不会因此停止鞭策,她的雄心犹在,只是现在更加谨慎了——条件成熟时,波及的人再广,也是在所不惜,但既然只是个人的意气,那还是要戒急用忍——她不会用这四个字做借口,来对一些老势力进行绥靖,她要忍的不是一个利益团体,一个阶级,而是一个事实:落后生产力和政治体系之间的不协调,牵绊住了买活军车轮的现实。
也正因此,她会出现在林场客串割胶工,谢双瑶要把问题暂且搁置,反过来耐着性子厘清这个新兴行业的脉络,从源头来解决她认定的主要矛盾:人为什么不够?因为教育效率还是太低,不能生产出工业化社会所需要的,大量收过基础教育的百姓。教育效率为什么低?还不是因为生产力太低,工业化水平不够,导致交通成本、教育成本居高不下吗?
不要怀疑,大量受过教育的人口,也是工业化社会先进生产力的一个标志。谢双瑶盘点她这十几年间的工厂建设,认为解决如今这个局面的手段,不是施政体系的调整和妥协,也不是施政手段的进步和圆熟,而是最简单粗暴的生产力提升……就以力破巧,碾过去就行了!正好,橡胶树行业的布局,也到了收获的时候,谢双瑶现在,不免也滋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买活军,或者说是敏朝末期的华夏,是不是也到了进入电气时代的时候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不论是广府道、南洋,还是江南道这些地方的问题,她都并不陌生,也都有想过该如何解决,只要人手足够,谢双瑶早就把一切理顺了,可她没有人手,真没有人手了,因为没有人手,她甚至都没法斥责南洋委员会,因为南洋委员会想要实现她的预期就需要人,而谢双瑶没有人——不给人的话,就给点权柄吧,给点便宜行事的指示,让他们自己去解决问题吧……那这不就等于是在南洋制造节度使了吗?
到节度使这地步,已经不能说是封疆大吏了,而是有点半自制的地方藩王的味道……谢双瑶已经调整预期,认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要等衙门腾出手来去往虾夷地、黄金地扩张,真不知道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她倒是可以接受先把李魁芝这样的桀骜海狼派过去,先在这些地方钉下钉子,也是承认了他们会是事实上的藩属国——没办法,算是适应当代生产力吧,既然事实不如想象得那么简单,统治难度不是加法也不是乘法,而是指数扩张,那就只能实事求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