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始终还装着自己的计划,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道,“奶,你看吧,树挪死,人挪活,云县那里,现在没大本事真难站住脚,与其往云县去,真不如去景德镇——就这个八宝茶的东家,他来丰饶县的时候,丰饶县也还不是买活军的地儿,他也不怕,一咬牙,攀了个办事处的关系,认了个干亲——其实也就是个名头,总之有了这一层关系,丰饶县也没人敢找他的事,这不是一下就站住脚了?”
“等到丰饶县入了买地,他就是本地的老人了,分都多赚不少!各处也活跃,民间极有威望,街道那里也很能说得上话!那他做什么买卖不方便?就这,还是他在原乡里没什么根基,一村人逃荒,死的死散的散,亲戚都死绝了的离散人,如咱们这般,去景德镇站住脚,又从老家能接人过来的,一年半载根基就扎下了,就等着天兵一到,也是个本地的显赫人家!”
年轻人,心热眼高,自有一股昂扬锐气,一席话说得老奶奶咂嘴而叹,尖着嘴吹了吹茶,又寻思了好一会,也就不再装聋作哑,而是叹道,“我原是说,我也没几年了——”
砖厂赚钱不赚钱?只看栓子祖孙的花销就知道了,固然不是暴富,但也真不少赚,这种外乡人刚来买地,便是发家致富,摇身一变的故事,这些年在买地真不少见,他们家绝不是最有戏剧性的,但闷声发大财,好处只有自己知道。这几年来,一大家子人虽然分了家,也各分了股权,但行动上仍是抱成一团,包括后来接来的族人,也都奔着砖厂这条道来使劲。
这也是时下常见的做法,一乡人,传帮带,多从事一个行业,彼此互帮互助,消息共享,拧成一股绳来抵御风险——老奶奶也不反对栓子自立门户,只是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栓子大可以先钻研技术,累积威望,将来等到她去世,或者是砖厂扩大经营,顺理成章地就把他分出去再开一厂,到时候,年岁也上去了,人也老成了,也会有更多人愿意跟着他干,不论如何,总比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就急不可耐地去买地之外的生地方,大动干戈要更好。
这其中的考虑,不能不说是老成周到的,当然也完全是为了栓子好,栓子还不至于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老人家给怼回去。但他的决心仍然是十分坚定的,既然现在奶奶肯和他认真商议了,他也就趁机把心中的隐忧给端了出来。
“听您老这意思,是以为咱们家现下这厂子,还能经营个五年十年的,甚至是越做越大?”
“那不然?”
在今日之前,这是老人家一贯的说辞,也就是眼看着栓子当真是用了心的,并非一时兴起,甚至还带她到江左道这里走了一遭,让她看到了这几年江左这里民风的变化——早不是他们经过时的样子了,也是买化得厉害,她的话风一时才有些松动,认真地对栓子说道,“你想自己当门立户,这是你有心气儿,婆只有高兴的,但你要去景德镇开厂,我仍是觉得此事不中……依我说,你和方家那个小伙儿多学学,岂不是好?”
“你不成亲,要去谈新式恋爱,我也不拦着你,那你就趁还没家累这几年,多读读书不好?我是想着,最好你也能进个什么专门学校去,别的不学,只把烧砖的事情闹明白了,有这手艺在,走遍天下也不愁立不起来,又何必现在去景德镇吃这个苦呢?你说咱们家凭什么在许县站住脚,凭什么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还不就是因为咱们家的人会钻研,烧的砖比别家的好?栓,这才是我们家的根子!不在砖厂,在这个钻研的劲儿上!”
这话说出来,栓子不吭声了,低头吃茶不语,老太太把自己杯子递过去,叫他也喝点甜的润口,她眼里满是慈爱:是个孝顺孙子,别看出手大方,自己连一杯茶也不知道泡,好东西全孝敬给她。小儿子大孙子,自古以来最贴心。
“等你把这学问钻出来了,到时候,你要去哪里,婆不拦着你,也别担心钱不凑手——我这里都给你攒着呢——”
“婆你bei说这话了!”
虽然栓子声音并不大,但这会儿老太太的听觉倒很灵敏,立刻一扬眉,“还能咋地?遇上什么天灾**?你大伯突然转性了,糟践起了家里的产业了?染了赌了?”
“不是,都不是这些。”栓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住了老人的话头,“您就没想过,许县的黄土还有多少?”
“我就这么和您说吧,奶,别说十年了,再这么下去,要是掏不出什么新东西,那不出年,咱们的厂子和官窑都得黄铺!包括别县的厂子,恐怕也是一样……我为什么急着去景德镇?”
栓子算是把心底话全说出来了,“因为时间不等人!咱们得抢在大家‘往外走’之前,把江左道的摊子给站住喽!不出几年时间,哪怕就是为了矿产,我看六姐也非得再往外扩张不可……就这样使费,买地的矿产,真是不够用的,就是兵不往外走,那厂子也得往外走!不然……连砖都供不上了,日子还怎么过?!”
“这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只要是稍微读读报,会算数,细心能留意的人,都能回过味来,您就等着瞧好了吧,‘往外走’,在这几年之后,必定会成为买地各厂子的一股大潮流!咱们可不能落在大家的后头了!反过来说,若是抢在头里,迎合了这股时机,别看只有这一两年的……其中的好处,只怕也能让人受用不尽哩!”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