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按照今天的消息,建贼已经在陆续出城了,那盛京城肯定是能拿下来的了,这就是记功,回去之后肯定给他们发赏钱。至于说打不打,那各有各的好处,若是打,肯定会死人,但活下来的人能跟着发财,若是不打,进城也不许劫掠的话,那就是少挣点呗,不流血也不错。
因此,这些靠近中军大帐,队伍里有幸随着袁大帅去前军接见使者的小兵们,也是饶有兴致地议论着这些小道消息,并且对建贼的脑子还是予以高度认可的——脑子活,知道谁的话管用,如今在辽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最有威望的可不是领着大兵的土皇帝督抚,也不是京城里的真皇帝,而是辽东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买活军的谢六姐!
能没有威望吗?若不是买活军突然从南而来,开始包运辽饷,又借了红衣小炮,且还派人在狮子口开港,安排船只过来运人……辽东能是这般景象?只怕早就是贼匪横行的人间炼狱了!
就别说普通老百姓,仗着买活军的势才从建州跑出来,对谢六姐是何等的感恩戴德了,就是边军这里,哪个不知道谁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军饷是朝廷筹措得不错,可没有买活军,怎么运得到辽东?一路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朝廷可曾拿出现银来向买活军买粮草?不都是账上冲抵了么?这些丘八们,可不管最后这笔钱算在谁头上,谁能把粮食运来发给他们,谁就是他们大半个主子!
甚至,就是统帅着边军的中层将领,又有哪个敢对买活军摆脸色?不都是好吃好喝地结交着么?也是因此,兵士们都认为建贼献地的办法,虽然打了大帅的脸,非常的刁钻,但却也十足的明智,至于说这会不会让袁大帅翻脸逐走买地的使者,甚至和买活军在此地驻扎的人员交恶,他们是半点不忧虑的——袁大帅就是失心疯了这么下令,也不会有任何人服从的,底下的偏将都得和他翻脸,京城那里肯定也会第一时间用传音法螺训斥,包括东江岛那边的毛帅,估计也会介入,东江岛和高丽两道的买活军人数更多,真要翻脸了,袁大帅未必能占得到什么便宜呢。
女金人、汉人除了发型之外,真没什么好区分的……就说他自己吧,佟哥已经转了四五次口了,有时候说自己是汉人,有时候说自己是女金人,不论是汉人冒充女金,还是女金冒充汉人,旁人都压根看不出来,他现在也没搞懂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汉人还是女金人,但既然他是女金这边派出来的探子,那姑且就算是冒充汉人的女金人,也并无不可。
作为奉命潜伏买活军,又因缘际会从买活军潜伏回边军的资深探子,佟哥自有一番城府,他实际上已经和上级失联了多半年,却还沉着着没有抛弃这个身份,设法逃亡,而是静观其变,果然见证了建州彻底分崩离析的历史性画面,甚至就连建州易主如此惊人的转折,佟哥都是亲耳听着建州使者说出来的!
而这一切也并不能影响到他的食量,佟哥今晚还是一如既往,三个饼子两碗粥,吃得肚儿囫囵圆,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身边弟兄们都开始打呼了,他还是倚着木柴坐着,时不时添把火,为围火而眠的弟兄们加个暖,同时看似不经意地留心着中军那里的动静:差不多,月上中天,买地的联络员要出来了……
这是老探子容易观察到的规律,传音法螺一天定时启用两次,一次是这边传信过去,还有一次是那边给回复为主,时段都是固定的,而且联络员往往要从营房里出来‘找信号’。果然,时间一到,营房里便传来了滋啦滋啦的声音,联络员带着他那气派的翻耳帽,珍重地抱着一台黑乎乎的东西,口中还念叨着‘小祖宗’之类的话语,一下掀开门帘子,从营房里钻了出来。
就是现在!今天联络员第一时间就把消息给告知买地了,买地那里如果要给回复,应该就是现在这个通信时段!
“张哥、佟哥,你们说说呗,买活军会要这块地吗?”
许多人这时候就被请教起自己的看法来了,毕竟这也关乎了战事的走向,“说起来,女金人自己都嫌弃……宁可去通古斯,也不想回老家去!这样的地儿,六姐能看得上?”
确实,这也是有道理的观点,张哥也是面露沉吟,而佟哥则是笑道,“要,肯定要的——其中的道理说穿了不值一文,不管怎么样,地肯定是多多益善,至于人……买地一直缺人啊,这么一大批人填充进来,还是死心塌地来投奔的,能派的用场可太多了,一举两得的事情,那地好不好的,就是个搭头呗!”
这话简洁明快,倒是一下把道理给说透了,众人也都不禁点头称是,艳羡道,“这么多老弱呢,全是干吃饭的,听说了么,建州二台吉、三台吉去通古斯都不带老人、孩子,不就是只吃饭不干活吗?偏就买活军不把粮食当回事!来多少尽能给养活了!”
“这些建贼,倒是因祸得福,落到福窝里了!”也不免有人愤愤不平,“所以说,越是闹得大,越是能招安,这些年在辽东做了多少事,最后被他们这样脱身走了,反倒比我们享福!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都杀了!和鞑靼人一样,高过车轮的都不能活!留下来的孩子,男的都给剐了,一辈子不叫他们留种才好!”
佟哥的呼吸也不禁绷紧了,他虽然已有了自己的分析,却也期待着买地给出的正式回复,心中亦泛起了一股说不出道不明,见证历史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