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泻地,指的是买活军的买卖,犹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什么买卖都能做。叫人不和他们做生意,那真是不可能的事情,田任丘做不到,甚至连最反买活军的大宗族,一面痛恨他们,一面也还是要和他们做生意,因为一旦不和他们做生意,成本降不下来,那就竞争不过别的商家了!
至于说密不透风,指的是买活军的政策制定,虽然也难免会有少许贪污腐败,但买活军每有一策,必然是把前因后果全都想好了,把所有空子全部堵上,至少在敏朝官僚看来,绝对算得上是密不透风了,这也让买活军那处的行动效率变得难以理解一般的迅捷可怕,谢六姐想做的每件事,都能用很快的速度办好——这也能说明谢六姐从来不提出那些她没什么把握的要求。
口蜜腹剑,这一点在田任丘看来是不必多说,凡是和买活军打交道的政权,必然都迟早发现这一点,配合着他们水银泻地一般的买卖,最开始,和他们打交道的甜头是非常明显的,所谓口蜜,但很快的,随着交往的增加,所有的州县都会发现,这买卖背后所必须付出的庞大代价——买活军太喜欢散播知识了,而那些有了知识的,眼界增加了的,开始知道世上还有买地那样的地方,有那样一种活法的百姓们——他们又是多么的可怕!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不再往下说了,而是震惊地望着田任丘,被他的话所蕴藏的潜台词给镇住了,田任丘则镇定地望着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万事万物无不如阴阳太极,居安思危,危中见安——”
他压低了声音,“此事若是能处置得好,未尝不是我等将臣党连根拔起,断其根源的一个好机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田任丘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过来,他啼笑皆非,涌起了极其强烈的荒谬感:皇帝这是……这是害怕了!他害怕谢六姐飘了!害怕买活军吞并了半壁江山之后,不能坐稳,反生内乱,走向颓势,不能再给身在京城的他,提供终极的安全感了!现在,皇帝实在不行还能去买活军的使馆寻求庇护,可倘若买活军生乱,皇帝没有信心挡住臣党暴风骤雨一般的反扑!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华夏大宗的皇帝,反而视小宗为自己的倚仗,真切地为小宗的前景担忧!这样的大宗,还有何前景可言?能让这样的皇帝在皇位上大权独揽,本就是大敏气数将尽最好的体现了!田任丘在极度的荒谬中又涌起了一丝悲凉:他知道,皇帝并非是杞人忧天,眼下整个帝党最大的依靠的确是南面的买活军,否则,他们的改革根本无从开始,皇帝早就自取灭亡了……
这样的话,难怪皇帝说不出口,而田任丘的角色便是要为他排忧解难,不留痕迹地把话说透,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快便流露了一丝凝重,仿佛忧心忡忡一般,低声说道,“陛下,此事不可等闲视之,谢六姐为人素来谋定后动,凡出手必有极大把握,此次图南,恐怕是几个月前年终盘点,发现广府道消化得比预计得要好得多,才用几个月的时间做出了图南计划——黄谨的信再有几天就该到了,既然已经让信王吹风,他的信里应该也会透露更多细节,反正,大差不差,必定是有了信心,才会一步迈了这么大的步子……买活军此举必然不会造成自身内乱,这肯定是谢六姐的底线,指望他们就此败落下去,那就有些想得太美了。”
这一番正话反说,似乎是忧国忧民,为大敏前程呕心沥血,但听的人却悟出了深一层的意思,皇帝虽然也做忧色,但他的面色逐渐明朗起来了,比刚才要多了一分镇定,那股子强烈的恐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也是真正地遗憾于买活军的强大:“田卿此言有理,以谢六姐之多谋,她既然主动出手,只怕……这贿秦一招,便也已经不能再用了,唉!只能再寻别策,徐徐图之了!”
这放松是真的吗,是真的,但遗憾却也是半点不假,田任丘很能体会到这种惆怅,因为他也是这愁绪笼罩的一员,帝党既依靠于买活军的强大,却又失落于买活军的强大,买活军若是覆灭,他们也要跟着倒霉,但就算买活军越来越好,他们也注定和这些伟业无缘了……
“陛下,事已至此,彷徨无益,还是要收拾心情,把握时机好些。”
他便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尽职尽责地劝诫了起来,“如信王殿下所言,此事——此时还可以开价!大江以南这些省道,每年的赋税数量也是不少,若是在名分上能落实代管,或是如壕镜、新安以及广府道之例,那每年还会有一笔税银,能维持户部收入,倘若让买活军自己发兵去取,那,他们还会不会给这笔钱可就不好说了!”
这番话,确实切中了要害,也把信王的暗示给挑明了,皇帝仔细听着,面上并无惊容,很显然他也早想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否认田任丘的提议,而是立刻提出了一个问题。
“话虽如此,可大江以南——老田,你不会不知道吧,如今朝臣泰半乡籍何处,把这些地方全都割让给买地,他们能答应吗?!”
他还要继续往下分析,皇帝似乎也诧异于田任丘罕见的疏漏,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想不到呢——
买活 838 要了亲命了 京城温二爷 臣党们……
藕荷色线衣男子的论断,立刻得到踊跃响应,坐在他下首的男子捻着八字短须,面上也是露出沉吟之色,徐徐道,“自从特科把持了钦天监之后,京畿的水文天候竟成了个忌讳!别说去查档了,便连谈都是不许谈的,可即便如此,又能瞒得过谁去?去年冬天开始,便几乎没有下雨,今年已经月中了,还是一滴雨没下,这是要绝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