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最新的歇后语,便是应着城内最近的窘事而发,还真有做不起上下水,只是起了个屋子装样的人家被戳穿的,众人相谈,引以为笑。京城内攀龙附凤、爱慕虚荣徒劳夸耀的荒唐人从来不少,实际上真正的家底,又哪里是一个盥洗室足以道尽的?就说此刻八仙桌上的几味小菜,便可见一斑了:仿佛是鲜剥出来,肥嘟嘟、白莹莹的荔枝肉,鲜亮带了一层糖汁的黄桃肉,还有晶莹剔透如红玉髓一般的嫩樱桃,殷红如血、硕大如鸡蛋黄,还挂了水珠杨梅——就这四色水果罐头,拆开来了都要卖到一个二两银子,主人家出手就是这四色果盘,从前在北方根本不可能吃到的水果,在初春这果子还没上市的时候待客,就光说这份排场,一般人家要装,能装的出来吗?
“应该是和河北墒情有关!”
这样的人家,消息灵通,也就不让人诧异了,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不论是对行宫的动向了如指掌,对于锦衣卫的动向,也不像是一般人那么忌讳,而是公然议论着,“上半个月,锦衣卫衙门派人出去,走访京畿河北各地,查看墒情并巡视民生,应当是那批人回来了——而且,这消息必然十分不妥,田任丘一面圣,二人便是商议到了如今!”
“温二爷言之成理!”
只是这句话,便可知道温二爷的底气为何这么足了——这和他兄长是如今当朝首辅的关系还没那么大,主要是因为温家在老家的生意做得好,他使钱才如此有底气。对于朝政,也不像其余几人那样牵动情怀,颇有些稳坐钓鱼台的意思。其余几个翰林御史小官,也只有啧啧赞叹的份儿,又拍了些高级的马屁,这才叫人换了奶茶上来,撤了酒桌,正儿八经地吃起了席终的甜点心。
虽说这是朝廷命官,不是他家豢养的清客,但也正因为如此,来自这几人的马屁是最让温二爷受用的,点心,他已经是吃够了,众人这情态,才是他无聊生活中最好的下酒菜,完成了兄长交代的任务,又组织起了一波攻势,没有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余下的时间便是他自己游乐的时候了,温二爷捧了一杯清茶,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清谈,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享受之中。人之一生,苦乐不知数,至味时少,能享受一分,自然便是一分。
“二爷!”
偏是在这个时候,小厮儿进来了,只见他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全无平时宰相门人那从容稳重的模样,温二爷见了,心生不喜,却也是一突,正要开腔呵斥时,小厮儿仓皇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虽然是私话,但声音没控制好,所有人几乎也都听见了。“二爷,宫中传来消息,田任丘留宫不出,非是为了灾情,而是因为江南传来消息:买活军已经出兵之江道了!”
之江道?!
河北墒情不好,帝田二人漏夜商议,坐困愁城,对这几人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也就难怪他们虽骂,却也十分兴奋,甚至对于这灾情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了。几人一边吃菜,一边议论,四盘鲜果很快就都吃完了。因是家常小聚,菜色并不繁多,未上看盘、果盘——随着买活军兴起,原本这些踵事增华的规矩,也不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悄然间一一消退了,如今便是这样的富裕人家,也并不常备看盘,转为追逐更新的享受了。
四色小菜,一味是糟卤鸭翅,一味是清炒玉兰片——这是南边的春笋,采收之后立刻用清水‘杀’一道,使其停止生长,随后登上买地往天港的快船,不到十日便可登盘荐餐,这样的南味售价自然高昂。
满桌菜,也就是这一味最贵重了,却偏偏味道清淡,最有一种云淡风轻的雅意,为君子所喜,众人不免也称赞了几句,这才继续痛骂帝党,顺便参谋着如何利用河北灾情猛攻特科,在舆论上安排几重攻势,彼此呼应云云。都只是这几个常客绸缪着,主人只是把杯微笑,静听而已。客人也不以为忤:以这位的身份,他不出言制止便已经算是一种表态了,若是要二爷亲自出面组织攻势,那也就代表臣党这里折冲迂回的余地也已经不多了!
酒过巡,计划已经逐渐明确,众人在这件事上谈兴渐尽,然而却还不便散席——通报田任丘行踪的小卒子还没回来呢,也就是说,田任丘还没出宫,若是在行宫中过了夜,那岂不是现成的‘秽乱宫禁’的把柄?因此都还等着,只是已不再谈公事,话题逐渐涉于家常,因又赞起菜来,道,“这道黄焖鸡锅子,鲜香咸辣的,里头的土豆熬面了最是好吃,土豆所有做法中,我是最喜爱这一种的。”
“到底是二爷府上的好厨子!”
之江道不是温首辅的老家吗?!
众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看温二爷,双掌捏着椅背,满脸红胀,哪还有翩翩俗世佳公子、宠辱不惊的半点风姿?显然是惊怒交加,仿佛大祸临头般,全然失了分寸,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想要开口,一句话没说出来,一个白眼翻过去,人居然直接晕死了过去——他的表现,倒是要比这些小官儿的家乡沦陷时,还要更不堪好几倍那!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那倒不是,是买活军超市卖的料包,这料包里的辣椒是川蜀的辣椒干,味道够劲,我们老家带来的厨子拿捏不好分寸,还不如直接买了料包来省事。”
毫无疑问,二爷自然是买活军超市的常客,随时一句话就能要来请柬的,他身上穿的这藕荷色毛线衣,也是上个月超市来的新货——最是这种轻浅颜色不好染,买活军刚推出这个颜色,便大受欢迎,在京中形成了新的潮流。而这几个小官儿,倘若不是二爷说起,又哪里会知道这是流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