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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784)

“到底是小孩,没有什么灰!现在烧大人了,味道更大,剩的也多!”

“唉!都是造的孽!死了这么多人……买活军真要有说的那么好,要是不闹腾,还不是等着过好日子呢?”

海伢子心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些复杂的感受,他开始明白为何洞人的老登萨,这么急于要结束和鹤洲城里的混乱了,混乱就像是夏日里见到的龙取水的旋风一样,若是放置不管,当它越来越大的时候,平时大家最宝贝的东西,家人的安危,田地的完好,在混乱中似乎都忽然变得完全不值一提,轻而易举地就被毁灭了……哪怕,哪怕不是买活军,不是知识教过来,只是原本的那所谓的衙门,只要能维持一个基本的规矩,都要比他们所见证的混乱要好得多了。这些娃娃,这些伢子——才四五岁,还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那,都是捡的哥哥姐姐的旧衣裳,就这样,就这样——

再是怎么铁石心肠的大人们,他们抱起娃娃们的尸体时,动作也要轻柔得多了,时不时能听到沉重的叹息声,大家也失去了谈笑的兴致,不再沉浸于初战告捷的喜悦之中:本来,这是很值得得意的一件事,他们汉民决定和洞人联手之后,很快就奔走着来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这时候,去前方觐见知识教祭司的登萨也回来了,并且带了几个人作为他们的头目,指点他们操练了两日,他们便是冒充来寻亲的山民,用家乡土话骗开了城门。

城里的械斗虽然厉害,但却还不到自行制作拒马、铁蒺藜的地步,也没有什么能用的弓箭,最多也就是严加审问入城者,逐个用土话问问籍贯和当地的亲眷,也就觉得足够了,十几个寻亲的山民,能起什么风浪?正好抓来做壮丁了,却不料,这些山民多是猎户,身上都有匕首,人一进来,立刻杀了守门的健卒,推开城门,把埋伏在百步外的番人给放进来了。

城门一开,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番人们打起架来是悍不畏死的,这些庄丁虽然也不算乌合之众了,但毕竟是措手不及,在人数上也没有优势,顷刻间便被冲散了,在那之后,又有张家村山民中,熟悉鹤洲城的人来带路,把这些庄丁集合的地方都给攻破了,前后两日的功夫,鹤洲城之乱遂告平息,那些核心首脑,都被抓起来扔到城外去,等之后买活军的兵丁来了发落,汉番联军也不闲着,这就准备开始收尸埋尸了——这活大家也都愿意干,因为毕竟也是有油水的,至少那些死人身上的衣裳,或者房子里的财物,都能蹭一点儿便宜,不过,这点考虑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不曾明眼了。

别人海伢子不知道,他这里,见着大人也还罢了,见着孩子的尸体之后,真是无心去搜检他们的尸体,或者是这些空房子里剩余的财物,心下好像坠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说不出的沉重,甚至不敢多看尸体,推车时都是撇着头,很快众人便运了一车尸体出去,此时烧尸的大坑也挖好了,里头堆满了各处砍来,以及城中各家自愿贡献出来的柴火,见人来了,浇油点火,很快便是火光熊熊,众人又赶紧张罗着挖了防火槽,免得火势到处蔓延。“可以烧了!”

兵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似乎也显得很惋惜,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一些海伢子现在还听不懂的话,什么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而地主的恐惧,正让两湖道的乡下地方,陷入了这样的无序之中。

海伢子也只要明白这点就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要是大家都早日知道买活军的好,早点抱起团来,不叫山下的大户把我们抓下去,这仗就打不起来,只是百十个人打斗,秩序——秩序就不会乱。”

秩序,多新鲜的词儿,海伢子反复地回味着这个词的味道,他和周围几个逐渐熟识起来的邻村汉子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对兵爷坚定地说,“我们愿意走山串寨,去山里的汉民庄子,把他们都串起来,让他们知道买活军的好——芷江、靖州那里,也有大户,也有县令,我们去和那里的山民百姓们说,让他们不要中了官老爷们的计,不要和买活军作对……”

“这样的话,秩序能好起来吗?兵爷们,这样,是不是就有秩序了?”

并不只有他一人面色沉重,大家也是唉声叹气,看不出多少欢喜,反倒是番族们因为见到了真祭司,格外的雀跃,他们不太在意汉人城里死了多少人,反正那都是汉人自己的纷争,只要不波及到番族,就是胜利。海伢子们麻木地做着这些,中间时不时有人被叫走去询问什么,但他们也没有留意,又过了一会,有人也过来了。

“老乡,我来帮你噻!”

领头的人会说点两湖道的官话,是勉强可以听懂的,这些形容特异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话也不多,接过海伢子们手上的锄头就开始做事了,他们对尸体的表现也很平淡,并无丝毫的忌讳,立刻就探身在土坑边上,用锄头把骨灰和草木灰撅到了担子里。

“是买活军的兵丁吗!”

老乡们不禁大为震惊,甚至显得束手束脚起来,有点儿受宠若惊,他们万万没想到,买活军的兵爷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不差使他们当牛做马不说——甚至还会帮着干活!

海伢子也知道自己有点啰嗦,但他停不下来了,他只是反复地讲,“哎呀,那些孩子们——孩子们是不该死的呀,兵爷,孩子们是不该死的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