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之能明白他的惦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不过,不论村子是否还安好,这条路其实倒都是必修的,衙门必须要维持一条通过三峡的陆路,以免水路被封锁之后,无法抵达锦官城,蜀中关起门来成一统,久攻难下
不过,走陆路也绕不开剑门关,就不知道现在剑门关局势如何,那里的守将又做什么想法了,但有一点是极好的,或许可以避免硬仗,那就是衙门在叙州早已有了布局,这巴蜀是否可以不战而下、传檄而定,主要就看叙州衙门,这几年在蜀中发展得如何了
灶台中烧过的草木灰,掏出来做了两人的铺垫,带来了融融暖意,在寒冷的山中,这份热源是十足宝贵的,跋涉了一日,又经过几番惊险,李谦之便是再想思考太多,也没了心力,转眼间沉沉睡去,也顾不得留心山子是否辗转反侧,久久未曾入眠。反正第二日侵晨,他起身时山子是已经在洗漱了,两人就着昨夜的温水,草草吃了早饭,当即起身赶路,一路上听得周围深山中鸟叫凄切,又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还跟从他们有一阵子方才消失,再加上浓雾盖日,只觉得山中凄离,仿佛天地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便再没有其余人迹,全都是心怀叵测的野兽窥伺一般。
买活 882 峰回路转
至于第二次,则是他们的自大了,实在是小看了土番的战斗能力,白夷固然相对温顺,但为了保护寨子,杀两个外来人还不是和玩儿一样。李谦之勉强笑了笑,“嗐,再吓人比不上你摔下栈道那次,这有什么好后怕的这么说,这片山林里的夷人,现在大多都摆脱了黑夷的控制,搬到山下去了”
为什么不要了呢这就是个很曲折的故事了,但好在这个白夷寨子的人们知道得是最清楚的,因为他们的寨子就在去符江的渡口要道上,基本上这些人都是从这里经符江去的叙州,“叙州帮的汉人好,不会看不起我们土人,他们的船只敢载我们土人,我们到了叙州,又平安返回,带回了许多好东西,叙州人还给我们分地种,又教我们种田,我们也不想住在大山里头了。山里可没有那么好的烟草,还有魔鬼藏在疫病里,迷惑了那帮黑夷老爷们的心智哩。”
疫病是未曾听说过的关键词,山子的眉毛挑了一下,“疫病”
“是哩,是从西南骠国传来的病,得病的人浑身都是水泡,从我们这里进山做生意的白夷说,叙州帮有药能治这种疫病,但是,这种药只能治白夷,治不了黑夷的老爷们,因为不想得病,就要先割开手臂,种个汉人的蛊,然后到山下去给汉人干活,说是大山内已经成了疫区,成了被魔鬼诅咒的地方,留下来不走,每年到了春夏都会有人得病”
说话的夷人少年伸了伸舌头,“我们白夷在哪里做活不都是做活吗,就算是做汉人的娃子,为了活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叙州帮的汉人老爷们很仁慈,待佃户很好,这话那些货郎们早就说过了可黑夷老爷,身份太高了,连头发都不能剪,让他们去种蛊当娃子,他们怎能愿意呢”
这是实在的道理,故事的脉络也就由此分明了天花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南洋往上,掀起了一波在当地小规模的流行,其实,如果不是牛痘种植已经推开了,叙州当地人和山中夷寨的接触,说不得都会造成疫情的扩散。但现在当然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有了牛痘的加持,叙州的货郎在疫病中安然无恙,而他们传说中的叙州娃子,所得到的待遇也让白夷们怦然心动服劳役、交租子,这些事情白夷也都要做的,而且黑夷的剥削力度显然更重,如果能住在山下,又可以免除天花的阴影,他们为什么不去做叙州娃子呢
想要在湘西川东贵北的崇山峻岭中游荡,需要什么技能一张被倒背如流,记在心底的地形图,一个土制望远镜,一项经过传授,能够确定经纬度的牵星术记忆,以及哪怕在深山中,不见星月,云山雾罩,都能透过太阳朦胧的光源来确定东南西北的天赋
当然了,要知道太阳在这个时候应当处于什么方位,少不得仙表的帮助,虽然随着摊子的扩大,买活军的传音法螺早就不可能下发到一线人员手里,大多都是回收做了州县的通讯节点,但给执行危险任务的小队配个电子手表,这还是能做到的,尤其是这些进入蛮荒地区的勘探小队,一块仙表能起到的妙用不少,甚至不无靠着一块表就收服了一整个部落的传奇故事呢。
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需要灵活的身手,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以及足够强韧的身子骨,当然必须常伴身侧的还是好运气,在山间,意外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运气不好,鬼打墙都能带走一条性命,想在陌生的野山中,在缺乏向导的情况下,从石海山找到通往叙州的道路,没点运气怎么行李谦之常挂在嘴边安慰两人的话就是,“反正回也回不去的,从栈道上跌下去,不也是个死”
这话倒也不假,大概是没了退路,两人谁也没有动摇,心志都很坚定,一路追寻着夷人小道的蛛丝马迹,一边走一边凭借纬度测算,确定自己的所处地点,丰富夷人小道图的记载这些记载,在从前都是最宝贵的图册,有些人光靠献图都能混个大功了。同时每到一个夷寨,他们都打起精神,隐匿行踪,直到确定了寨子已经被荒废,这才进寨去借用留下来的生活设施至少水源是能保证的,夷寨一般都靠近水源,或者自己打井,清洁的水源能找到,就解决大问题了,他们消耗最快的其实不是吃的,而是用来净水的明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