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妈呀,这鬼天气闹得,前几日还那么隆冬腊月的,这几天又突然间暖和起来了,正当午,薄袄子都穿不住!到了夜里却还照样能下霜结冰,你说这整的,还不如一冷到底呢,现在这样还咋上路?”
“还不就是了,那雪下在地上,本来不化,越积越深,爬犁子在上头好走,现在可好,白天化了晚上结冰,一层层的全是坚冰,不管用什么蹄铁都不行,马儿上去走,一走一个打滑,这要是摔倒了伤了蹄,岂不是可惜了一匹好马?现在这天气要出门只能坐狗拉爬犁,那咱们的货可拉不走了。”
“庄子里也没那么多狗啊……就那么几条看门的,怎么你还把人家拉走啊,能拉得动几个人?哎,艾放羊,你们老家这几年怎么样,气候也这么邪乎吗?怎么搞得你们在秋明那边都活不下去了,说起来,你们都越过了葱岭,这还不够啊,怎么还要往东边来,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早就已经是华夏的地盘了吗——”
发话的技术员瞥了艾黑子一眼,解释了一句,“华夏百族,也有女金人一族,就算这儿刚给我们买军没有多久,消息传不过去——但——哎反正你知道是这个意思就行啦,艾主任!”
见艾黑子会意地一笑,不单没有生气,反而对他友好地点了点头,这个愣头青才请勇毅图鲁把他的文化翻译过去,给哥萨克骑兵听。“你们不知道这里已经有很强盛的部族在居住了吗?怎么还在不断的东进?”
这种明目张胆的压榨,哥萨克人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们也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很正常,因为弱肉强食本就是他们奉行的真理,并且,罗剎国也能给出足够的好处——哥萨克人虽然非常能打,但却没有多少生产能力,抢来这么多财宝,可不知怎么的,部落却还总是挨饿,能吃饱日子的时候不多,有时候得向罗剎国买粮,包括他们用来镇压和勒索乌拉尔山以东部落的武器——那些□□,也是罗剎国卖给他们的,他们自己造不了。等到北海的要塞造起来,还得问罗剎国买砲呢,不然,他们凭什么保持对布里亚特鞑靼的心理和武力优势呢?
“命和拳头就是我们的武器,只要出得起价钱,我们为谁办事不是办事?北海的鞑靼出不起价钱,穷得叮当响,和羊睡一个铺盖取暖,等北海的要塞建好,他们就只能给罗剎人缴税,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这些华夏人——”
艾放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有钱啊,太有钱了!他打从心底所表现出的那种羡慕和眼馋,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多给他供点白馒头,这必须是经年累月的饥饿和窘迫才能够培养出的渴望,“你们吃得恐怕要比罗剎的皇族都好,还有你们的房子——这么的暖和,多浪费啊!就前些天那样的天气,刚开始下雪的话,在我们哥萨克的部落里,大家搂只狗,发发抖也就过去了,在白天我们甚至都不生炉子!你们却要把整面墙烧热!”
哥萨克人……不,或者说生活在北面罗剎国地界的人,都这么能扛的吗……周老七也不由得默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和这些北面的蛮族简直不能算是一个物种。其实按理来说,北面应该不缺柴火,这么多森林呢,很可能人家就是皮实惯了,抗冻,没有养成这样取暖的习惯。
按照艾放羊的说法,参园的取暖习惯和罗剎贵族一样奢靡:罗剎贵族在冬天那肯定也取暖的,而且并不是只使用壁炉,普通人家会直接在灶台上修床——也就相当于是华夏的炕了,富裕的人家还会把这个炕修得十分别致,拥有数个高低不同的铺位,这样全家人都能在一个炕上休息,却还保有一定的隐私。而罗剎贵族则会使用整面的火墙,也就是参园所用的技巧。由于他们多住在城里,木柴是较为紧缺的,城里的百姓受冻,乡村的百姓,不敢去大贵族的山林里多砍柴,燃料也紧缺,这一点和华夏北部的民生困境倒没有什么两样。
艾放羊——目前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名字在汉语里不算雅驯,不过,大概哥萨克人也不在乎,他很快适应了这三个音节的新名字,并且,和做俘虏时不一样,这个目前暂时还被限制着自由,把双手和双脚都用麻绳松松地绑起来,让他既不能逃跑,也无法做出挥刀这些大动作的准犯人,现在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金口难开了,反而很愿意和大家交流,他很快就学会说鞑靼语了——
这种鞑靼方言和哥萨克人所说的一种方言是非常相似的,二者的差别,大概就相当于汉语中各地官话的区别,所以艾放羊学得很快,同时,由于建州方言和鞑靼方言也是一根树枝上的两朵花,艾黑子他们又本来也都会说鞑靼话,现在,艾放羊虽然和汉人还无法很好的交流,但只要有人居中翻译一下,已经可以和大家很好地聊天了——像是马正德这样本来就是野人女金出身的活死人,和他的交流更没有一丝障碍,甚至周老七也能听得懂一小部分他的话,自从上路以来,他一直在有意识地和艾黑子学建州话,速度虽然不快,但毕竟也体现出了学习的作用。
“这些事情,我们骑兵都是不知道的,只有部落的首领或许知道,但翻过山去秋明,从秋明再往东走,包括接受罗剎人的雇佣,这都是部落的决定,因为现在北边的日子太难过了,非常冷,田地的产出比之前更坏,一块地以前可以养活三四个人,但现在连两个人都吃不饱。我们要往南边走,南边暖和,宁可到南边建堡垒,让当地的土着给我们送吃喝,也不在北边抢掠,现在北边伏尔加河、乌拉尔河口岸的商船,一艘能有几十伙哥萨克盗贼盯着,再这样下去,很快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