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呛蟹送到绍兴来,路程不远可以不调得很咸,配合姜丝醋味道非常鲜美,庄掌柜一见就双眼放光食指大动,笑着连说牛均田有心,“我老家舟山的,来绍兴讨生活数十年,就想着这一口!”
对于另外三盘大黄鱼鲞、活剥河虾仁、烧鸭,他没有这样喜欢,当仁不让先拿了一个蟹盖来吃,牛均田在虾夷地住久了,对这些海鲜倒不看在眼里,他在虾夷地吃过土着送来卖的大螃蟹,蟹脚几乎有手臂长!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弄来的,当时贪图新鲜,花了一笔钱买下来,可大概是冬天吃海鲜这样寒性的东西,吃完就拉了肚子,上吐下泻的,之后对于螃蟹就没那样喜欢了。
而一个逃跑的洋女,她的官话必定非常的有限,缺衣少食,在陌生的山林间也不可能生活得下去,那么她要么就死在野外求存的过程里——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不少见的,所以大家要留意尸体——要么,她就只能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找人私下收留,这在买地难度很高,毕竟买地的百姓对语言不通的流民,是很热衷把他们带去官府换分的,就算有人愿意看在一些什么好处的份上私藏,也很难逃脱邻里的耳目。
要么,她们就是试图去接触本城的其他洋番,获得他们的帮助,一个一无所有,考不过检定考试背了巨债的洋女,会用什么筹码来换取帮助这是可想而知的,但是,零散的洋番居民偶然接触到逃债洋女,私下窝藏,把她们收做私奴,和绍兴城内私下有人提供有组织的洋女陪侍服务,这里仍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这个行业能经营起来,其实就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洋番中也出现了很有组织,获得普遍承认的黑白两道,在可以公然存在的白道组织之外,隐隐约约已经有一个成规模的□□组织,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并且,由于洋番和本地百姓的生活隔阂,还保持了相当的隐秘性,以至于牛均田在署里工作了这几个月,对此仍一无所知!
连绍兴这里,洋番还不算太多的都是如此,羊城港、云县这些地方,岂能例外?牛均田举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黄酒,入口却尝不到丝毫醇香甜味,他隐隐约约,似乎揭开了一重极为隐秘的厚幕布,觑见了洋番们光鲜生活背后的隐私,暗想道:“前些年因为叙州的事情,各地的促进会被打击得不清!连华人的‘道上人’都是如此,又何况洋人呢?”
“难怪,主任对于这个莉莲如此重视,想来更士署也注意到了这些逃债洋女反常的消失现象,这个莉莲若是逃去乡下,做了农夫的妻子,一辈子不露面也还罢了,倘若她若干时日之后真成了洋番陪侍女,又落到了我们手中,那就是一个抓手了,从她下手再去提溜,少不得能把洋番也肃清肃清,杀一杀他们的气焰。适逢定都大典,各处都在紧抓治安,倘若能从我们绍兴更士署手里办出这么个大案来,为大典献礼,半年后我正式定岗时,我的职位,或许也能往上提一提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这样的线人,和更士的关系彼此间都拿捏着分寸,互相的猜度,说话不可能全都说出口的,大概也就是看在今日这顿好宴的份上,庄掌柜的嘴比之前要松,对牛均田说了几个人名,“……陈翠凤,这个是有手段的,谈了好些个‘朋友’,好酒量,行令无有不会的,又善言语,从前听说就是姑苏那里荤场面的酒先生,这几年在我们这里落脚后,开了个饭馆,三不五时就拿些香皂、布料的来当,说是货商抵的酒钱,还有些细巧的金银首饰,都说是‘朋友’送的。她那饭馆里,好些面貌娇俏的女伙计哩,平时差事也是轻省,就陪客人喝喝酒,游游湖什么的,上菜之类的自有男伙计去做,那些客商,手里都是豪阔,一掷千金,岂不胜过去工厂里蓬头垢面地做苦工?”
对于买地的百姓来说,票唱已经远不像是从前敏朝时那样,那样的公然,那样的毫无遮掩,和自己的生活如此接近了,甚至也可以说,老百姓基本没有途径去接触到伎女,这话不算是假,但要说风月业就此绝迹,这就太天真了。牛均田这些更士,对此是有深刻认识的。归根到底,这就是一门生意,从前这门生意大把人做,那是因为不做就实在活不下去,这样严苛的外部条件改变之后,的确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买卖,可只要它有赚头,且有超过社会平均收入的赚头,那就始终会有人贪图着轻松和高收入来供应这些服务。
这样极少一部分人,就是更士们必须去打交道的对象,而且,他们不得不承认,在懂得拿捏规则的犯罪者面前,有时候更士反而处于弱势,就好比陈翠凤这样的酒馆老板娘,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们做的是什么行当,但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算是抓在了床上,没有现钱往来,能抓人么?那也定不了罪,陈翠凤和她手下的小姑娘,十几天换一个‘朋友’,似乎也不违背买地的法律。
要彻底打散,这是办不到的,但也可以掌握动向,把她们的活动范围压低,一旦过线了,被抓住了把柄就加以严办。包括耍牌也是如此,不来钱的牌戏,这是没有理由制止的,因为牌戏和弈戏在本质上并无区别,对赌徒来说,哪怕是明天会不会下雨都能赌,更士要拿捏住的就是一条线,底线是本地不能有常设的赌坊,不能有职业赌徒,除此之外,朋友之间耍牌赌个东道的行为,本质上虽然是赌博,但显然也无法规范。不过,庄掌柜说,自从去年送了一百多个大赌的进矿山之后,起码新园里坊是没有地下赌场了,就有,也都是私下现钞来往,没有人到他这里来做大当、死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