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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1997)

所以说,远番工作是最锻炼人的,别看这牛均田年纪小,心计却很深沉。对于这个洋人内部酝酿成型的□□圈子,牛均田选它去下手,也是有考量的——这要是汉人那个张翠凤,他都会慎之又慎,就怕张翠凤背后有通上层的关系,除非确认立功后能立刻高升调走,或者有直属上级的明确指示,否则都要再三考虑,不会轻易滋事。

但这洋人的圈子,在本地毕竟是无依无靠,就算绍兴这里有什么大官,他们平时也不会和洋人多往来的——那多显眼啊,太容易被盯上了,就买地这个官吏流动率,人人都有机会向上,底下人瞅准了破绽,一发力就把你搞下来,就算是一州的首长,那也是战战兢兢,不可能多出格子的。牛均田往这上头使劲,就像是捡了个软柿子来捏,胆子也的确大了很多。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存着小心,没有在署里把此事公然上报,而是私下和主任汇报工作,分析道,“做这一行的人,招待的客官来自五湖四海,消息是出了名的灵通,一旦走漏了消息,他们把痕迹一打扫,就完全捉不住痛脚了。这事儿着急不来——再者,这会儿也没有人手,如今眼看就是桑叶成熟的时候,怎么也要忙过这一段时间再说了。”

这话是有道理的,绍兴这里正经种水稻的人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南洋米大行其道之后,本地的农户种主粮的热情大大下降,各村的村长也只安排少量的口粮田,让村里人口粮可以自给就足够了,农田主要拿来种经济作物,南方多水,桑基鱼塘大行其道,可酿酒的江米、烟草、肥田的大豆,各种果树、茶树,这些都是常见的农村作物,这其中牵连最广的就是桑树了,毕竟桑蚕一体,每年桑叶的产量直接联系到整个江南的丝织业。

因此每年桑叶成熟,春蚕结茧的时日,绍兴上上下下都是如临大敌,不但出门务工的农户全都回家,还要反过来到城里招聘人手,下乡帮忙——同时越是这个时候,更士署就越是提心吊胆,还要在本就紧张的人手中挤出人去参加联防队,日夜有人当班巡逻,包括果树、茶田都是如此,个中缘由也很简单,越是收获的时候就越容易有人来捣乱,往年间,农村的秩序有宗族维持,宗族同气连枝,一个村里大多数农户的利益总算能得到保证,但现在,江南以流民为主的新村子越来越多,买地又推崇分家、迁居,村子里靠着人情、族规维系起来的秩序也已经荡然无存,就只能由城里的衙门牵头,村长居中承接,村民人人出力,在村里建设新秩序,并将其维护起来。

除了联防队之外,各家还要出人看青,如果都各自分家的话,按一户男女两个壮劳力算,收成之前的那段时间也是真累人,白天干活,晚上轮班看青,联防队巡逻也是轮值的,当值的日子,要么出钱请人顶班,要么就是那一天晚上一个人巡逻一个人看青,第二天照旧还要起来做事。体力差一点,当真是顶不住,但也只能如此才能安心。也好在如今苛捐杂税少了,收成又比从前好得多,再加上这些作物都很能卖得上价,计算下来,一年能剩下不少钱,不然,宁可去做苦力工,也不愿意操种田的这份心呢!

买地衙门对于农耕安全也很重视,每逢此时,更士署都要派更士去各村出差,驻村小半个月,等到蚕茧收成,进入缫丝环节,这才返城休息。这时候留在城里的更士,那就要多当班多代班了,不过,每逢此时会稽、山阴两座县城的人也比往常少得多,因为各工厂都下乡去收丝了,或者有些工厂干脆停工,整个厂房静悄悄的,这就是东家在乡下也有桑树林子,这会儿都去帮着急忙采桑叶了。这蚕在生长的时候,日夜不停地吃叶子,白天采,晚上还要起夜喂,又要定时打扫蚕室,是出了名的辛苦!

牛均田才到绍兴不久,没赶上去年的蚕季,只听人说起每年这段时间,更士署内都极为空虚,下乡的更士也能瘦一圈——这会儿他们下乡是没有人悉心招待的,吃喝都是个凑合,夜里也睡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要准备去排解蚕户之间的纠纷:偷采桑叶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一开始贪心地养了太多蚕,自家的桑叶不够吃了,便乘夜打火把偷采。对于别处过来定居,缺乏养蚕经验的流民来说,会有这样的行为也不奇怪。

咬着唇却一时不肯往下说,牛均田这里竖起耳朵偏着头等着,大家都憋着笑看热闹,却不想外头有人跑进来道,“那个,纺织街的分管在不在?这里有人来报案——细柳纺织厂查了一起窃案,他们保安队长把人带过来了,是积案,原来的接案人在不在的?”

这一声下来,大家都顾不得闲话,忙都动了起来,“分管老刘刚走!下乡去了,要好半个月才回来,我们这里也都要马上动身!”

但凡是开厂的,雇工小偷小摸也是家常便饭,牛均田忖度着此事他推脱不得,便主动上前道,“刚好我留下的,就由我来办好了,你先把他们分别带到询问室,我这里看看案情记录,就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各式各样的杂事,说难也不难,就都是要磨嘴皮子,也是看着牛均田年纪小,面皮薄,就都甩给他了。牛均田也不推拒,都接过来,但不把话说死,笑道,“我们新园里事情也多,能得闲空就一定帮兄弟们跑了,办不成我也一定把表好好地交回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