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爹不做声,三口两口扒完了碗里的粥,把自己的咸蛋黄挑出来放回盘子里,咸蛋白放进粥里配,由老伴把咸蛋黄夹给儿媳妇,起身道,“我去粮仓看看。”
粮仓里果然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半埋在底下,用稻草扎泥封口的十来个大陶瓮,还见缝插针地在上头摆了几个大木桶,这里头装的都是谷子,至于面粉,这东西精贵,专门用袋子装好了,塞在‘猫气死’里,吊在半空中,可谓是天上地下都摆满了粮食——没有办法,朱二爹当时造房子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能储藏这么多粮食。
买活军来的这几年,头一年还罢了,虽然减免了租子,自己得的多了,但还是卖了很多谷子买家什,自从有了进城做工这个事情,那就又不一样了,农户们都很倾向于用筹子,存谷子——这些年来饥馑的记忆,让储存粮食成为了所有人的本能,而若是要往外支取,哪怕是卖钱去,心里也是很舍不得的。
几只猫都在稻草窝上打盹,见到他来了,都咪咪地叫着来献媚,朱二爹用脚撩了下它们的下巴,沉吟片刻,下了些狠心,拿过钩子来,推了推猫气死,从陶瓮摇摆的幅度和手感,找到储粮最多的几个陶瓮,用铁撑子放下来,来回扛了几趟,扛了两百多斤的面粉撂到了库房外面。
老伴和儿媳妇听到动静,出来看时都很吃惊,“怎么了,可是有人来借粮?”
朱二爹怎好让他白做?正要说话时,外头传来声音,“钟叔可在家?”
大门一响,吱呀一声,阿霞肩上搭着一袋面粉走了进来,额前的小肉瘤随步伐乱颤,“我来托你打些光饼——”
她看到朱二爹,讶异地止住了话头,又往旁一让,对身后说道,“今夜肯定做不完了——我前头还有人那!”
朱二爹探头一看——中午在树荫底下说话的那几家人,倒来了一半,钟家的小院里,挤挤挨挨,连人带面粉,都快塞不下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不是。”朱二爹说,“有别的用处,我推车去。”
老伴便让儿媳妇收拾碗筷,帮着他推上独轮小车,“去哪儿?”
“去村口老钟家做光饼。”
老钟家这几年自己打了一个炉子,重拾手艺开始贴光饼,尤其是每年农闲时很受到外出务工人群的欢迎,若自己出面,老钟家只收些饼子做工钱,这样赶路时心里便不慌了。他们家也正吃饭,看到朱二爹来了有些诧异,“怎么这时候来贴光饼?”
朱二爹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虽然不征军粮,但我想着,往日里,那些王八般的兵要出去打仗,我们还饿着肚子从自己的口粮里抠些出去,给他们吃。”
买活 第180章 军士们吃光饼
“哦!又有人担水来了!”
这一次云县、长溪县两处出征,大大小小的船只出动几乎近千,有运补给的沙船,征战的鸟船,运后勤、医务的福船,在海面上帆影点点,极是威风,因为有沙船的关系,距离海岸线很近,每日也停泊下来一两个时辰,让小舢板来回海滩,补充一些食水。朱二爹和阿霞的光饼并非唯一,沿岸的百姓极其踊跃,有些甚至是自发地献上咸鱼、甜水,并不肯要买活军的钱,满口里都是‘买活军终于来打俺们了,俺们一定好好做活,好好买活’这样的话。
除了这些尚未纳入版图,却又非常焦切地想要得到买活军良种的百姓们,报纸刊发之后,从买活军治下各地,也不断有百姓自发地用自家还舍不得吃的纯白面贴了光饼,晒了挂面,割了自家最油最肥的咸肉,送到邮局,愿意倒贴邮资送到前线,献做军粮,今年旱情还不是很严重的衢县、江县,更是有许多人送来了新鲜的大米,作为他们的心意,就连还不算是买活军地盘的丰饶县,那处的白莲教堂口都送来了厚礼,并且传递着他们的迫切态度——买活军居然都去打泉州了,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来打丰饶县呢?丰饶县今年也有旱情,可也想要买活军的土豆种子呀!
从船上透过千里眼远远看去,还能见到百姓们挑着担子,如同蚂蚁般结了一队,慢慢地往前方的港湾走去。船丁们又看了一会儿,几个壮汉便抹着嘴从船舱里钻出来了。“交班了,交班了,快去吃饭吧!”
甲板上的十几个船丁立刻便摘下腰上悬挂的工作日志,拿起炭笔开始写了,“航速三节,风向东偏南,风力中等……”
“吃饭了、吃饭了!”
强烈的太阳直射在甲板上,不一会儿,船丁的衣服上便坠满了盐霜,汗水从额上滋生出来,顺着眉毛往下,缀进了睫毛里,黏糊糊的也饱含了盐分,但所幸的是,虽然在出汗,体感却不是很热,因为迎面吹来的风还是强劲的,吹动着船帆往泉州方向开去,甲板上操帆手不断地走动着,拉着缆绳,调节着帆向,他们现在是受侧风,因此要不断地根据风向来调整帆的转向。
“换班吃饭了!”
从甲板上方传来了让人心情愉悦的锣声,白面光饼那实实在在的粮食香气也传了出来,让这些当班的水手们一下有了指望,操舵手扶着舵杆,直起腰眺望着下头,吼了一声,“吃快些,吃快些,**攮的,老子饿得很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早饭时兜在怀里的一块光饼,把最后一角塞入嘴里,用唾液濡湿着一点点抿化了咽下去,又手搭凉棚眺望着天色,“今日天好,晚间可到泉州港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