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突然出现一双手,宋阿弟愣了一下,便把葫芦倾倒,浇水给她洗手,同时问了,“小陈,你也赶牛回来啊?”
“是啊。”这个辽东女娘小陈便眯眯地说,她洗了手,从宋阿弟手上接过水瓢,也舀起水来,给宋阿弟浇水洗手,又让他低下头,“把斗笠摘了。”
虽然是八月里,天气依旧很热,一上午劳作下来,头里闷了很多汗,宋阿弟喜欢洗个头再去吃饭,没想到这个习惯也被小陈注到了。
所以,宋阿弟这样组长,对组员是一向十分和气,他有识地模仿买活军兵士:容易出错活,譬鸡蛋、做饭,这都是容易出腐败,全都由买活军兵士来做,他们可是真挑不出一点『毛』病,谁也找不出一个错字来,教不由得挑起大拇指,夸一好汉子、好女娘。
宋阿弟本是泉州一带宋家族,他们家有个分支在城里做老爷哩,生也做得很大,自家是有海船,宋阿弟父亲、叔叔,原本都在亲戚海船上做事,日子还过得去,后来父亲染病早早没了,叔叔落海失踪,母亲改嫁,一个家便立刻散了,他爷爷带他,两相依为命,所幸受到了东家兼亲戚照顾,待宋阿弟年纪大一,便和叔叔一起在养牛场做事。
做了两年多,又遇到旱灾,泉州动『荡』,养牛场因为开在城外,怕遇到『乱』兵冲击,匆忙收歇,宋阿弟把牛都赶到山里去藏匿起来,那日只听到泉州方向传来‘砰、砰’闷响,仿佛是打雷一般,大家都吓得牢牢藏匿。所幸没被溃兵找到,等宋老爷管家来报信,兵灾已过去了,泉州收复,宋老爷便对宋阿弟,宋家要分家了,而且所有田土都用很低价格卖给了买活军,以后生规模也将缩小,养牛场这片地也卖给了买活军,是开不下去了,问宋阿弟要不要跟买活军到鸡笼岛来——鸡笼岛上是有田,而且也有许多程,会比在泉州种地更好。
宋阿弟没有地,不识字,一直以来都听宋老爷安排,既然宋老爷说来鸡笼岛好,他便也就点了头,他爷爷因为年纪大了,并不能被选中,便去买活军招揽老弱病残队里,被安排去扫大街,倒也还有一口饭吃。
此懵懵懂懂地来了鸡笼岛,固然和从比,这里什么都没有,大家都是幕天席地,在一片浓绿『色』中辛苦地干活烧荒,但个月下来,宋阿弟除了惦记爷爷之外,倒也觉得这日子蛮不错,至少能学认个字,他们村里原本学认字可要好两银子呢,一般不是富户可供不起——而且这里和外头有一点非常不同,有什么事若是你不会,并不会招来责骂和讽刺,而是会有一遍遍地教你,教到你会为止。而宋阿弟能想到所有疑『惑』,买活军这里都有为他解答。
此,宋阿弟又在饼子上堆了一个涂满辣椒粉榨菜疙瘩,这才走回自己班组那里,甩开腮帮子一阵猛吃,他个帮伙吃得也和他差不多,一排排长桌边上,都站满了吃饭,连筷子都不用,端碗喝粥,拿饼,包咸菜吃,煮鸡蛋磕开了,很珍惜地慢慢品味——买活军在是富裕,连开荒灾民都能吃鸡蛋,这日子希望感觉一下就来了,连睡帐篷都不算太苦了。
在这里做活流民,都被编了两个班,早上从五点日出开始,干到这会儿十点多来吃饭,下午是休息,到两点多,最热时候过去了,开始干,干到晚上日落——这里日落得晚,要晚上六点多快七点才能来吃晚饭,劳作时间是差不多。不劳作也没有闲,要去上扫盲班,若是扫盲班考试成绩好了,便比较有可能获得提拔。
这里倒是比牛都要辛苦,牛只做早上这班,下午太热了,吃不消干活,而且也用不上它们,宋阿弟他们上午开垦好田垄,中午就有去验收了,下午便是整修田埂,然后开始栽种,一个班分成四组,早上两组,下午两组,一共二十多个,两天能整一亩地,栽种之后,等到出苗了,又有专门负责灌溉。
此各司其职,虽然比较枯燥,但是大家都是熟能生巧,会比从顾此失彼,每个都要学很多来得更好一点——各自种田方法都是不同,而且只适合原来家乡气候,来到一个新地方,大家都有不把稳,全都得跟田师傅新学,虽然将来分了各自地,不能再用这样办法,但至少第一批地这么处理,大家都觉得是很省力,感觉到了吏目们聪明。
吃过饭,大家都懒得说话,在烈日下沉默地回到自己帐篷地——此地天热,很多只是把家当放在帐篷里,自己就睡在帐篷旁边,有勤快还把砍下来树枝抬回宿营地做草棚,此时钻到草棚底下,点燃艾炬,闭上眼一下就睡了,天没亮就起来,做一上午活,在是没有力气,不睡一会是不行。
这就相当可以了!更可以是,这里有很多女娘,都是从辽东逃过来,这里男女比例竟然能达到惊2:1,也就是说,果岛上有四千名汉子,那就至少有两千名女娘!而且她们也参加劳动,她们也到处走,甚至买活军兵丁里也有女娘,这对于宋阿弟是一件非常新鲜事情,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他也做不了什么,光是看看,年轻宋阿弟心里不知为什么都非常舒坦,仿佛干活都比以有劲了一。
甚至于,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应该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宋阿弟,现在偶尔在午夜梦回时候,都会在心底暗暗地憧憬:果就这样努力地干下去,过了一两年,分了自己田,按照买活军兵爷说法,农闲时出去做做工,家里有牛,有田,有了自己水泥小院子,那么等宋阿弟25岁可以成婚时候,小陈……应该也23岁了,也是可以成亲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