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翩翩很快又冷静下来——她要回家去取银子,否则到了买活军那里,她做不了放足手术,又因为没有做手术无法做全工,她要过苦日子!而且还有金娥,她这般走了,金娥怎么办?
“我和你玩笑呢,我走什么走,现在日子好好的。”她便故意大声说,又扯了扯那青头女娘的袖子,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今晚’。
“这可不一定,我只一点是想不通的,”做伎女的也要会说官话,才能多接待外地的老倌,翩翩看了赵大一眼,压低声音问,“做了放足手术,留在那里,能有什么活做?若不做活,能嫁人么?”
“满了23岁便能,你今年多大?”
唐翩翩立刻说,“23岁。”
赵大脸还冲着桥洞那边,突然噗嗤一声笑开了,捂着嘴肩膀抖个不停,两个女人看了他一眼,青头女娘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很相信翩翩说的话,“那你到了我们那里便可嫁人了。”
那翩翩的心里就有底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们真的谁都收?”
青头女娘很沉着,会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河边的一艘船,意思自然是这是他们的货船,可以在此处藏身。她比翩翩足足高了一个头还多,手臂要粗了几倍,在以往,翩翩会嘲笑这样‘牛样’的身子骨,但现在她发现,身形似乎使得这青头女的话更可信了,也让她不知怎么的就坚定了一点要走的心——牛样……其实又有什么不好呢?
牛样的女子,做工至少也能养活自己,不用百般地在灯下招手,祈祷着别人的垂怜,不用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体里放……牛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们便这样分开了,翩翩什么都没有买,她现在是很有省钱的心思了,赵大依旧没有看她,而是仰望着桥面,声音不大不小地讲,“昨夜那个豪客,至少给了你二两银,今晚也能给二两哩,这许多钱,不赚岂不是可惜了?不如再叫他给你打幅头面,打得了再计较。”
他说是这样说,但似乎对翩翩动的歪心思没有太多反对,翩翩从荷包里掏个香丸丢他,没好气道,“背我上岸逛逛!”
赵大好脾气,应了一声,弯腰进了船舱,把翩翩打横抱起来,矮身出去,把她放在船头,自己蹲在甲板里,翩翩往上搂住他的脖子,他一托就把她背起来,翩翩不过七十斤,他背起来如背一袋米,也不用撑船靠岸,借着青头贼的船甲板,很快便上了岸,往人群中走去,“去寻金娥姐他们?”
“报纸上不都说了?可有作假的?那可是六姐的亲笔信!”
“就不怕……”
青头女娘便笑了起来,伸手要拉翩翩,“你若不信,我现在抱你上船,你瞧瞧你鸨母敢来要人否!”
说走居然真可以就走?!
翩翩几乎不敢相信,这机会竟来得如此容易!她自小看着红姑娘们为了脱离苦水绞尽脑汁,迎来送往中咬牙切齿地算计肥羊牯,千般手段放出去笼络恩客,就这样也往往是百无一用,欢场老手哪有那么容易花巨资给你赎身!
银钱你自是缝在身上,谁也不能抢了去——等你和金娥姐都上了船,你递一盏茶给老冯吃,他吃了不一会便要大泻起来。”
“那时又上船了,你便推说客人等得急,让他先上岸去便溺了,再到酒楼寻我们,如此,便把老冯打发下船,我再撑了你和金娥姐往码头这里来……只有一件事,到了青头贼这里,你不能撇了我,须要说我是你的兄弟,姐弟不忍分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什么话?”赵大的确是行场里出来的,父亲是龟公,母亲是鸨母,只那年发大疫,一家都染了霍乱,阖家连家业全没了,只有赵大侥幸得存,那时他七岁多,凭借从前的旧交情,托了几处的关系,先做扫地的小厮,再一步步做到如今可背人出门的差使。
他一个人无牵无挂,说走便可走,翩翩才来拐他,另一个健仆是鸨母的亲戚,因此才叫金娥把他调走。
“我娘说,勾栏花柳巷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能信。”赵大侧头看看她咧嘴一笑,“表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是骗人的。翩翩姐今日二十三岁,倒是可以和我成亲,等到了云县,说不准就又成了十六岁,十三岁,也讲不定得很。”
翩翩不料这赵大居然面憨心精,拿着自己刚才蒙骗青头女娘的几句话,把自己一些小算盘,全都拨到了明面上,心下猛地一沉,还要再设法,只她无非也就那些女人的手段,心中又觉得赵大只怕是不上当的。
这赵大也是促狭,将翩翩说得哑口无言,忽又狡黠一笑,低头叫她叉一枚玫瑰凉糕喂自己,稀里呼噜咽了下去,含糊道,“十两。”
如此笼络了一番,翩翩便问道,“小赵,姐姐对你好不好?”
“好!”
“将来姐姐给你做娘子,好不好?”
“好!”
“那你今日回去,就把细软收拾收拾……今日晚间,你把我和金娥姐撑船出来,到了河口,不要去半塘,我们往码头处来……到了买活军那里,我们便做正头夫妻,好不好?”
“啊?”
“十两银子,见银子发船。”赵大想了想,又道,“一人——一人十两。”
“……”翩翩气得在他后腰狠捏了一下,将那托了凉糕的荷叶包都要给捏碎,气哼哼收回双腿,膝盖重新抵在赵大背后,喝道,“你手老实点儿,摸哪儿呢?不许乱来!”越想越是气郁,忍不住一口咬在他颈上,叼着皮肉往外扯,疼得赵大痛呼求饶,这才吐出皮肉,呸了几声,气急败坏道,“——十两就十两!你若食言,我便说是你拐带我逃走,要另立门户,到时候,看妈妈如何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