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累积下来的财富,只怕是能让高官都动容了,十娘却也面不改色,笑道,“钱,我们范家有得是,可有许多东西,是比银子还要宝贵难得的——譬如说政审分,我料着眼下的赋分制度,很快就要改了,所以现在更是要多加利用才行。不过,这些事你也不必懂,反正你的政审分是低不了的。”
她有些酸溜溜的,“像你这样的活圣人,在哪儿都是要被供起来的,你可和我们俗人不同。”
这话阴阳怪气,武医生本能为自己辩驳道,“我哪里是圣人?圣人无私,我还差得远呢,再说,我也不想做圣人。”
“哦?”十娘来劲了,双手捧腮,望着武医生问道,“那你又有什么‘私’呢?说来我听听呗。”
然而,扶弱院也并非尽善尽美——照看人手,永远都是不足的,扶弱院只能是让情况较好一些的人,去照看垂死的病号,他们的工作人手很不足,而且,很少有人能干得久,很多人宁可不做吏目,也不愿在扶弱院呆下去——人太多了,照顾不过来。
武医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面红耳赤,眼神飘忽,不敢看十娘,只含糊道,“管好你自己,老问别人的事做什么?”
他是常常和十娘对着干的,可十娘却不怎么介意,反而前仰后合,乐个不住,总让武医生觉得自己又被她逗了,他收拾了账本和支票,起身道,“若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等等,还有事儿没说完呢。”
这一阵医院实在忙,武医生都住在廉租房那里,连补习都暂停了,十娘难得见到他,怎舍得就这样放他走,忙道,“这个月的分成,你还是捐入医械医术促进会么?实在促进会的银子已经暂时够用了,倒是研究医械的人才还是急缺。我想把这个月的分成,成立一个矿产人才促进会,设立奖学金,鼓励学习成绩出众的学生,往矿业发展,你要不要也来捐一些?”
她说的也是实话,促进会的银子也不是越多越好,武医生便站住脚,皱眉道,“矿业?这个月的分成,我想捐给孤儿权益促进会,或者是扶弱促进会,他们那里倒是多少钱都不嫌多的。”
十娘再没有由头,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送武医生出门,又笑道,“那你除夕那日,回这儿来吗?若是回来,带我一块去团年会,我便不必要人陪我了,放老妈妈她们自家去吃团年饭,喝年夜酒儿。”
武医生一向是怜弱悯老的,这个理由找得实在很好,也正因为太好了,若是一口答应,似乎——也不太妥当,他嗓子好像真出了问题,呜呜噜噜的,清了好几下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含混挥了挥手,道,“我走了!”
十娘追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喊道,“那你那天下午一点来接我!”
武医生似乎没有听到,似乎又听到了,又伸出手挥了挥,便拐回自己家里去了,十娘站在原地想了想,嘻嘻一笑,回屋不知自己想了什么,衣服半日舍不得脱,在穿衣镜前来回趋退,欣赏地自照了半晌,又开心的在炕上滚来滚去,也不知在高兴什么,美得想到就笑出声来,半日才解下氅衣,让老妈妈,“收到箱底去吧,今年不穿啦。”
她这里也逐渐收敛了喜色,打开一瓶墨水,拿出鹅毛笔来,又打开稿纸,一边寻思着,一边在稿纸上徐徐写下了一行标题——论促进会财务之弊病,并请设监察衙门,试析买活军现行体制之下,官商可进行勾结的几大漏洞……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想要都照顾,会把自己累死,只照章做事吧,瞧着那垂死之人的惨状,良心上又过意不去,而且许多来扶弱院探望的外人,见到这样的惨状,很容易指责干事们,即便不指责,那不忍和震惊的神色,也够人受的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陌生人呢?在扶弱院做事,钱也没有特别多,和在厂子里做工差不多累,心里上的折磨还大,能待得下去的人的确不多。
武子苓是去过扶弱院的,对于其中的症结相当清楚,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能是促进会出钱,聘请护工定时过去帮帮忙,再者就是寄望医术尽快发展,能将其中一些棘手的疾病治愈。他是早已决定,千金丸的收益,他只略取少许,其余都要捐给这孤儿、扶弱、医械医术这个促进会。对于矿产人才,武医生虽然也知道发展有益,但兴趣的确不算特别大,便还是予以婉拒,不过他也勉励十娘,“矿业影响深远,是百年大计,你能帮着培育人才,也是功德。”
十娘大概是早猜到如此了,笑眯眯地道,“也是,那我下个月也跟着你捐扶弱院。”
她捐就捐了,何必还要跟着武医生?武子苓没有说话,耳根儿略略发热,正要告辞,十娘又起身去内间,拿了两套衣衫来,笑问道,“今年的团年会,你看我穿这套好,还是这套好?这套灰扑扑的,不太好看,可我又觉得这套用了绸缎,未免过于张扬,只怕旁人觉得我太显眼,又不好了,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快来帮我参谋参谋。”
这两套都是新式衣服,一件是棉袄配的碎花棉布的罩衫,袄子又短又窄,下头是双排扣的裤子,裤子也和今年极为流行的款式一样,在腰侧长了两个尖角,瞧着便是精神俏丽,今年冬天,云县街头走的女娘,时新些的,多是这副打扮,是最不会出错的款式。另一套就更像是旧式的冬衫了,照旧是长裤配着窄袄,但在外头又披了一件短氅,氅衣滚了灰鼠毛,是花开富贵喜庆连绵的大红洒金缎面,日光下闪闪发亮,夺人眼目,十娘将它披在身上,转了个圈,笑道,“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