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有些害怕了,“那要五个。”
“五个都多了!”老夏斜眼看了看他,不情不愿地说,“卖给你三个,五文钱!”
这不是羊城港,而是壕镜的街头——自从朝廷下发文书,明确承认了买活军对二岛的统治,壕镜和新安岛上便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来:新安岛上门庭冷落,广府道的商船都不敢去新安岛和弗朗机人贸易,害怕被征了关税,只是这一道还不打紧,就怕回到羊城港后,还要再剃二遍头,那就是无法承受打击了。现在,新安岛那里的船不多,倒是很多农户通过罗湖进关,去新安岛做苦工。
壕镜这里这要热闹得多,因为罗湖是个很荒僻的地方,本地人不多,而壕镜周围有太多本来住在那里的人了。和香山县的关墙一打开,许多敏朝的百姓立刻剃了光头,挑上担子蜂拥而入——他们在壕镜的住处,基本上都被买活军拆除了,这些百姓们倒也不是太在乎,因为他们在壕镜的居留本来就不算多么的合法,所住的一般也都是凑合搭建的窝棚,要说房契、文书,的确是拿不出来的。
现在没了窝棚住,岛上又到处都是工地,他们便在关墙另一侧搭起新的窝棚来——买活军拆下来的烂木头遍地都是,百姓们愿意担走,买活军也不阻拦,这就是现成的原材料。
窝棚搭好了,炉子是之前就推走的,现在照样推回来,要买蜂窝煤还比以前方便,这些百姓们便每日都在工地外找个干净无尘的所在,开始做饮食生意——原本,是赚那些弗朗机人,以及在此处经商的华人老板的钱,也有些受宠的战奴能来买个零嘴,现在,华人商户还没有回来,弗朗机人成了奴隶,但是,更多的优质客户来了这里:买活军的兵丁们。
和一般的兵丁相比,买活军的兵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他们虽然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不论男女看上去都随时能将人大卸八块,但是,在公道做买卖时,又干净、文雅,而且很讲道理,卖东西给他们,他们是足价付钱的。而且,买活军手头普遍很阔绰,食量又大,实在是很理想的客人。
项老爷原是项忠义的侄子,说来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干活的意识比傅老爷强,他坐不住了,起身要帮郑地虎,郑地虎摆手道,“不碍事,做得习惯了,买活军军纪严格,军官不能无故支使士兵做活,内务自己办结,就是陆将军也不用勤务兵,我们行军时一切都是自己来。”
因为买活军严格而又繁多的规矩,关墙最近的管理比以前要严得多了,暮色中,一群人排着长队,慢慢地往前挪动,交回对牌、写下名字,卖包子的老蔡挑着担子过去时,恰好又见到关墙背后走出两个书生,带了两个挑夫,都挑着沉重的担子,扁担两头往下压得很弯,挑夫们都剃了光头,至于那两个书生,也正在整冠,很显然刚才被买活军的兵丁用篦子检查过了,确认头上没有虱子,这才被放行。
“看来可不是一般的书生。”老蔡心中便想:一般的书生,头上可很难没有跳蚤虱子。“这样的大人物,日落时分进关,今晚要歇在哪里呢?——恐怕是羊城港来的,香山县可没有这样的生面孔……看那担子,怕不是要给人送礼去?”
香山县虽然繁华,但终究只是县城,对老蔡这样的本地摊贩却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那几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和来意已经被猜得七七八八,自以为十分低调,四人一行在一个个工地中左右穿梭,将那两个挑夫累得直喘大气,这才按照楚百户的指点,找到了郑队长的住处。
当下轻叩门扉,听到门后传来一声粗豪的‘边个’?便知道是找到了地儿,忙含笑高声道,“是羊城港故人来访,郑兄别来无恙?”
门被拉开了,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军官探头出来,“啊——傅兄!项兄!”
他比划了一下,像是一棵小树似的大小,“光煮就要煮三天三夜,什么都加在里面,我们一年只吃一两次。”
所以老夏的粽子受到黑客官的欢迎,也就难怪了,这群黑大汉们一口就是一个,点头赞叹地嚼着紧实的糯米,粽子散着凝固的亮光,是冰凉的,但咬在嘴里甜甜蜜蜜,每一粒米都浸透了糖汁,老夏的粽子真材实料,得益于买活军带来便宜的白糖,糖汁熬得很浓稠,还加了不少油,混在一起油润香甜,能不好吃吗?
不消片刻,黑大汉们便将粽子吃完了,拍拍肚子,舔舔唇,又走向下一家,“老板,来五个包子,谢谢!”
菜包的价钱都是一样的,黑大汉们不太爱吃辣椒,他们吃豆腐包、香菇包,老夏看着他们的背影,用白话和一旁的摊主说,“不把这二十文吃尽,他们是不会走的。这帮仆街仔,哪里有过日子的样子?”
“是啊,是啊。”卖凉茶的老王也很热情地迎合着喊,“喂!衰仔!都是存d钱啦!过几年回老家去说个黑媳妇嘛!”
傅老爷是郑地虎在羊城港谈议和时,招待他住在自家的羊城港富商,也算是郑家老友了,项老爷则是项忠义受宠的义子,也是当时郑地虎结交的对象,几人不知在一起喝了多少次花酒,当时朝廷还在和十八芝谈招安呢,谁知道数年未见,东南沿海的局势已经是天翻地覆?三人目光相对,些微的尴尬之中却也不乏感慨,郑地虎连忙将身子让开,“快请进,请坐,我去给你们烧茶——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一点土仪,不足挂齿!”
买活军的官吏,按照事前的打听,是分了几波的,女吏目普遍住在总督府,而男吏目、军官、兵丁,则在民居中散住,因此这间屋子也谈不上什么装潢,里外两间,堂屋、卧室,仅此而已,还带了个小小的后院,不过天色黑了也看不太清,不知道有没有仆役在里头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