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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798)

其女等同处理,因二女均未参与家外之事,长女已经成婚离家数年,所以以离家年数为限,按三等罪行的办法,五岁到十三岁之间是八年,劳动改造四年即可,减刑可以达到两年,同时长女裹了长足,在劳动改造中,买活军还为她定做了矫正鞋,并且教她认字学习——只要没有立刻处死,劳动改造中的罪犯,都可以向买活军证明其是有用之人,有用之人得以减刑,甚至获得优待,完全不予处刑,都是有可能的事。

譬如郡王妃伏法,在公告里只有一句,【延平郡王妃性格暴虐,虐待杀害侍女太监,因无人指认逃脱民间,经谢听话揭发,于某处、某处查到尸骨累累,后更士侦查逮捕,日前已将其正法】——这就算完了,但附注中也说明了,第十版上还有正法见闻,而许多看客,对于王府轶事本就是兴致浓郁,再一看到还有富贵美人沦落民间,乃至香消玉殒的新闻看,如何能不兴致勃勃,赶紧先翻到后头去看报道呢?

但,这些无聊读者注定是失望了,买活军的报纸从不发香艳新闻,这篇报道倒也有猎奇的成分,譬如讲述了更士们如何在告发者的指引之下,在已经被改为官衙的郡王府后花园假山后,掘出了传说中的机关密道——密道尽头便是王府的埋宝处,又有十余人的白骨尸身,被浅浅埋藏在银箱下。

为何白骨藏银会混在一处呢?别说看客了,就连众更士也不禁大为疑惑,等到抓来王妃审问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妃性情暴躁,虐打下人致死已经非止一日,不过,王府后门抬出几领草席,在延平府原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便是扔到乱葬岗上去,又有谁敢来找王府的麻烦?

原来的尸首,都是如此处置,只是七八年前,王妃忽然头疼不止,便请了神婆巫汉登门问诊,其中一人认为,是王妃处死的下人冤魂作祟所致,因此,以后若死了人,可不能一扔了之,要用龙脉气运镇压,于是之后府中凡有人被打死的,就都埋在大师点出的风水穴位上,又在上头压了银箱,用财气镇压一道云云。

正可谓,人算不如天算,如此一来,反倒是为郡王府留了铁打的罪证,叫人辩解不得,王妃此时已经在民间安住,倒是没有工作,而是又找了个男人嫁了,倒也收敛了脾气,过着安稳日子,被捉走行刑之时,泪流满面,直叫着,‘从今后我都改了,从今后我都改了罢’云云,只是血债血偿,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如何在轮到自己时方知悔改?此时已是木已成舟、追悔莫及了!

那丫鬟百般挣扎,并未让他得逞,世子酒醒之后,因她也曾得过几分宠爱,怕她向父亲告状,便寻了哑药来,一碗药灌下去,连话也说不出,又因她挣扎时伤了自己,恼羞成怒,将她掌掴了几下,喝令她此后永不得出住所一步。此后又迁怒于庶弟,见面则寻衅责打,王妃有时听说了,数落他几句,因是续娶的,世子也不大把她看在眼里,只是含糊着罢了。

这些事情,在他从前于延平府时,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当时兴之所至,随手而为,哪里想得到买活军有一天忽然要因为这些小事来治他的罪!世子又惊又怕,竟如其父一般跌坐在地,一时间酒早已醒了,只觉得满头刺痛,说不出的惊慌凄惶。

恐惧之中又有深深的绝望,绝望中又有深深的不甘,不甘中又带了对买活军深深的恨意,又是担心此刻的前程——这报纸一出,名声全无,谁还找他们去吃喜酒?没了红包如何维持生活?又是担心将来的远景,将来买活军若是打不进京城也还罢了,打入京城之后,他们二人……他们二人难道也和王妃一般,一边叫着‘从此可改了’,一边引颈就戮,就……就这样死了?

世子手里的人命也有不少了,按说对于死亡这件事,应当有自己的见解,可——可那都是别人的命,都是下等奴才的命,和,和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如何相比?!他——他也要跪到那断头台上去?他也要被人杀死?

就如同一柄刀锋,已经抵在了后脖颈上,连皮肤都因为那森森寒意而全起了鸡皮,世子下腹紧缩,险险没有尿出来——这样的感觉已是第三次了,若是第一次,说不得真就尿了一地,也是延平府就在买活军身侧,这样的压力受了多年,多少都有些习惯了,换做是其余草包藩王,此时怕已经要寻死觅活了。

如果某甲当场就被殴死,但他有个好友某丁目睹此事,耿耿于怀,成为流民之后往买活军衙门备案,会是如何呢?也是一样,只要‘知不法事’,完成备案、督促、寻证三个环节,买活军都予以处理。若是某丁在本地务农,于买活军入主以后前往告发,结果也是一样。文章中对此做了总结,【总之,从今日起,本地一手遮天的大老爷们就要小心了。】

【不要以为斩草除根,便可高枕无忧,须知道天地之间,自有一股正气,深藏于百姓心底,冥冥之中,更有万民目光,幽幽凝视,你们行事的证据,或许就藏在邻居眼中,行不法之事时,除非你能杀掉所有沾边知情之人,否则将来买活军入主之日,便是你等阖家落马之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了时候,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除非尔等永远生活在买活军法治之外,否则阖家世代,总有你们遭受报应之日!】

阖家世代,不死不休!

延平郡王看完正版全篇,已是浑身发抖,几乎要滑落到桌椅下头,放眼望去,只见那侍者手托木盘,在宾客中四处游走,上头的报纸已是少了一多半,不知多少衣着光鲜的大老爷,用完了点心,一边使竹签叉着黄瓜吃,一边惬意地抖开报纸细看起来——又有许多人,顾盼之间,眼神无意掠过延平郡王,哪怕只是稍触即离,也叫他如筛糠一般,触一下跳一下,抖得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