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妈妈居然如此信任沈甲……明明就在不久前她还嫌弃沈甲过于年轻、专业也不对口。
沈暮云沉默片刻:“聊了我?”
“是的,云云,”沈甲道,“作为你名义上的心理医生,我需要深入了解患者才能制定出有效的治疗方案,沈女士显然如此认为。”
“具体是什么?”
沈甲的语气很平稳,像真正的心理医生那样,能够带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他道:“关于你父亲那边的遗传性自毁倾向,还有你六岁生日当天遇到的悲伤往事。”
沈暮云:“……”
妈妈连这个都跟沈甲说了。
他感到难以置信,甚至下意识怀疑沈甲动了什么特殊手段,比如某些神奇的催眠,或者更隐秘的、难以用常识理解的神奇医术。
但他异常冷静的大脑又告诉他,这些都是没根据的猜测,在真实世界里不可能存在。
妈妈只是单纯地过于担心他的身体、又恰好过于信任沈甲而已。
沈暮云心情很复杂,低头看向自己鼓起的肚子,在维持理智和陷入混乱之间坚持了三秒,最终还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倾向了理智。
“……她心情好吗?”沈暮云问,“说出这些事情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甲笑道:“不用担心。我安抚了她的情绪,告诉她我们已经有了治疗方案,一定会让你摆脱父辈的阴影。她帮你付清了治疗费,心情不错地回去了。”
沈暮云回忆着刚才妈妈回家时脸上的神色,一时想入神,差点忘了自己要找沈甲的真正目的。
沈甲很快主动提起了正题,问“我看了你的照片,肚子不舒服吗?”
沈暮云回过神来,用力捂住肚子,脑袋又开始轻微作痛:“……嗯,我回来后忽然发现,我的肚子变得好大,他们一定会发现异常。”
沈甲:“不会的,云云,没有人会发现。”
“为什么?”
沈甲没有回答,只是道:“相信我。”
“可它这么大,就算没人发现,”沈暮云有些语无伦次,“也不正常,绝对不正常,是不是?”
“是的,或许看起来不正常,”沈甲很镇定地告诉他,“但这确实是正常的副作用。”
“……”沈暮云听到这个说法,理智立刻开始垂死挣扎,最后毫不意外地再次落败。
他的情绪陷入新的诡异平静中。
“副作用啊。”他道。
“嗯,”沈甲在电话那头轻轻笑,“就像过敏时很容易肠胀气一样,我们的治疗透支了你的身体养分,容易出现类似于营养不良的症状。你见过长期饥饿的人吗?他们大都会腹部鼓起。”
沈暮云觉得很有道理。
“那脸盲也是?”他紧跟着问,“我发现我能认出司机、林姨、妈妈,还有我自己,但唯独认不得你了。”
这个问题让沈甲陷入无言。
再开口时,沈甲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惆怅,道:“是,这也是副作用之一,只是脸盲症的成因更复杂,和精神层面的刺激有关系,我无法完整地向你解释。”
沈暮云似乎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这样的“接受”并非完全相信,就好像他今天在沈甲家看到了血淋淋的眼球和章鱼腿,只简单粗暴地将它们归为“幻觉”,然后以“意识错位”、“精神异常”等等的理由将它们包装起来,骗过理智,得到可以自洽的逻辑。
他混乱又镇定,疯狂又理智,神色平和,语气缓慢,道:“原来是这样,希望这些副作用能快点好起来。”
沈甲建议道:“如果担心的话,明后天再来我这里复查吧?我又学了新的菜色,很想做给你尝尝。”
一提到菜,沈暮云开始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唾液,一直轻微犯恶心的胃部也饿得咕咕直叫。他几乎要立刻点头答应,又在“好”字出口的剎那控制住了自己,有些失落地说:“不了,谢谢你。我大哥后天会回国,我想在家陪他。”
话音落地,电话那头迅速陷入了安静。
许久,他听见沈甲从牙齿里慢慢挤出来几个字:“……大哥,梁和玉?”
“嗯,”沈暮云道,“等我身体再好一些,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是很好的人。”
沈甲:“……”
沉默。
沈暮云敏锐地察觉到,沈医生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大哥。
是他把他认错成了大哥的缘故吗?
沈暮云深感愧疚,还想再找补几句,让素未谋面的两人关系缓和一些,但沈甲先开了口,似乎不想多聊,道:“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沈暮云一愣。
“晚安。”他只好道。
沈甲:“晚安,宝贝。”
电话挂了。
沈暮云看了一会手机,又低下头盯着手掌下的肚皮,在迷惑和释然之间来回反复,最后从相册里翻出沈甲的证件照研究很久,直到睡意涌上心头,才不甘心地倒进枕头里。
只是副作用。他告诉自己。
然后,他沉沉地陷入深眠之中。
……
第三天中午,梁和玉非常准时地赶了回来。
沈暮云正在画室画画,听见外面的嘈杂,很快放下笔刷,身上还套着沾满颜料的旧衣服,大步走到客厅,看见梁和玉在指挥工人往他家里搬一个巨大无比的画框。
画框起码有两米多高,梁和玉在电话里的描述毫不夸张,画框四周全部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在灯光下反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沈暮云:“……”
任何一个画家看到这个画框,都会觉得自己的审美遭受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