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结(141)
伺候陛下多年,他从一个不起眼的宫人做起,一点点爬到掌事的位置,如果没记错,陛下曾经有情绪还会发泄出来,会暴怒,会摔砸。
可是现在……身后悄无声息。
入宫的这几十载,他见惯了这宫里的阴暗面,深知争权夺位的无情。
陛下儿时丧母,一个没有母后的嫡长子,走向王位的这一路,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王爷啊,咱们陛下也有他的难处……”
有谁还记得?那王位,本就是他的。
是有强盗惦记,想要掠夺!
豺狼虎豹来了,难道不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赶走吗?
又是一年冬,腊八——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的还要冷上几分。
和绣长公主生辰,合宫大庆。
唯有允王缺席……
鹅毛大雪伴着北风呼啸,雪铺满了王宫的所有宫廊与院落,那红墙绿瓦之上,皆是雪白。
宴会结束,雪夜。
任君川无视风雪,独自从合宫徒步前往偏殿,雪地上留下的一长串足印很快便被大雪掩盖。
去年的今夜,他与允棠一起携手撑着油纸伞,漫步在雪地中,前去采摘红梅,那夜穿着的墨狐裘,他今夜也穿在了身上。
寂静的夜里,雪声格外动听。
任君川伫立在四下无人的宫院内,遥望那紧闭的房门,那屋子里,再没有像去年一样,点着微亮的烛光。
他独自站了好久好久,狐裘和如墨一般的长发之上,积攒了薄薄一层白雪。
“殿下!”寂静的夜里,一声呼唤在红色宫墙内肆意疯长。
任君川瞳孔地震,恍惚间,前方的门被自内推开,允棠赤裸着足,向他奔来……
爱会催生旁枝末节的欲望。
他想要温馨的摇曳烛光,想要十里江南的春日盛景。
想要嘶哑无声的雪夜,想要万蝶振翅的胸膛。
想要手心干燥的温度,想要粘湿睫毛的眼泪和未愈合的伤口。
想要安心的拥抱,又想要乱蓬蓬的呼吸和心跳。
在无数难捱欲哽的长夜里,他总是窥视月亮。
积雪厚的将足腕没过,允棠跌倒在地,倔强的又重爬起来……
任君川用尽全力,试图回应并拥抱住那抹奔赴而来的幻影。
如城楼上的那夜一样,他抓了个空……
他跌跪至雪地,双手没入积雪。
他再也无法拥抱记忆中的那抹温暖。
君川二年冬,江南,小雪——
好奇怪,今年的江南,竟然有了冬天的模样。
允棠伸出手,去接窗外零星飘落的冬天,雪落至指尖快速融化,惹了一手湿。
宫里的雪就不会这样转瞬即逝……
他悻悻的收回手,关上窗户,阻断了外头的寒气。
掌心的湿润很快消散,允棠望着屋内烧的正旺的暖炉,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逐渐重叠。
那个笨蛋此刻在做什么呢?
“陛下!”
掌事公公终于寻到了人,身后跟了两队宫人,每个手里头都提了灯笼。
“陛下,奴才求您了,这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
以掌事公公为首,宫人们跪了满地。
任君川全然无视,自顾自的摘着红梅。
“奴才们求陛下回殿——”所有宫人异口同声,摘花的人这才停下动作。
“有在这恳求的功夫,不如去收拾收拾屋子,朕今夜要留宿偏殿。”任君川不管不顾,说完又继续采摘。
“陛下,您忘了?王爷走之后,您特意嘱咐过,定期打扫偏殿,还有他的东西,全都留着呢……”
“哦,那朕这就去。”梅花已经摘了满满一篮,任君川终于收了手,直愣愣的迈开步子……
“嘶……”
梅花枝划破面部,一阵刺痛传来,君王反应呆滞的触碰伤口,指尖染上了温热的腥红。
见此情景,宫人们吓得将头纷纷埋到雪地上。
“奴才这就去给您传太医!”掌事公公说着就要爬起身子。
“不用,允哥那有……”他无视了所有人,没做停留,走向寝房。
任君川沉浸在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幻境中,任谁拉拽都无法将他唤醒。
这一夜,他独自留宿偏殿。
雪夜过后,君王生了一场大病,接连几日的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卧病在床。
许是烧糊涂了,床边守着太医仿佛听到了陛下呢喃着允王爷的名讳。
君川二年冬,一场巨大的变故,悄然降临……
自王宫秘密送出的紧急军报,一路南下,快马加鞭送至江南。
六王爷在朝中结党营私,暗中招兵买马,欲谋权篡位。
当信送到允棠手上的那一刻,所有的冷漠全部化为乌有,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任君川亲笔书信,请求暗中调兵支援。
那军报之上,还有无数武将的联合签名,以及代表君王身份的印章。
六王爷的名声格外响亮,他能谋反,允棠并不意外。
这是世人皆知的野心。
任明华是先王的亲弟,正统王族嫡系血脉,本是皇子里最可能继承王位的,可是其父王偏偏看中了孙子任君川,将王位传给了昏庸无能的兄长。
就连世人都感到惋惜,他能服?
恐怕隐忍了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的突袭。
🔒第88章
“王爷!信使说,经君王暗卫探查,六王爷将于五日后发兵攻城,其攻城人数……”副将的声音因为慌乱,有些发颤。
许是人数太多,数字到嘴边,犹犹豫豫的难以开口。
“说!”允棠眼下急得要命,没有一丝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