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结(419)
“这件事情,起初臣并不知情。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臣只知道您在走后,帝后过很辛苦。”
“但他从不荒废朝政,始终严几律下,他将任氏的江山管理的井井有条,可他却成宿成宿的寝食难安,川云宫的寝殿内,夜夜点着成千上万盏烛火……”
任君川的睫毛无助的颤动了两下。
他知道,他知道允哥怕黑,如果想要独自入睡的话,就只能点上满殿的烛火……
“起初一切都还好,帝后还扛得住,可是……随着腹中胎儿出现问题,他每到夜晚就会疼痛难忍,他只能夜夜蜷缩在床上,痛苦的盼着天亮……”
“以上这些,也都是臣后来打听了伺候的宫人才知道的。”
“那后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任君川急红了眼睛,他不顾礼仪的直接控制了王权承鄞的双臂。
仿佛用这般恳求的目光跟动作就能改变最终那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后来……那是一个雪夜,臣记得那天很冷很冷,午夜时分,臣一连接到了两封密信,一封来自草原,一封来自王宫深处。”
“帝后他倒下了,濒死之际才给臣发了一封求救的信……”
“你说什么?!”任君川崩溃的吼了出来。
“帝后现在还活着……”王权承鄞紧接着做了解释。
还不等任君川松口气,后半句噩耗又接踵而至……
“死去的是他的腹中胎儿,一个还未成形的小公主……”
眼前之人愣了半晌,缓缓垂下双臂,踉跄了两下,随后突然发了一声笑。
他是在嘲笑自己……
任君川低垂着头,哽咽着喃喃自语:“报应,报应……这都是朕活该受的报应。”
是他当初对允棠发誓,说如果他说谎了那他就一辈子没有女儿。
可是后来,他还是将誓言抛诸脑后,义无反顾的奔赴了海关。
“抱歉,臣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只有这个了,只有打掉已经死于腹中的孩子,才能为帝后续命……”
王权承鄞心中又能有多好受呢?
这近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也将他蹉跎的不成样子。
“他舍不得孩子,怕苦也怕疼,可是没办法,只有他活着才能稳住江山,秦川才有可能挡住百万铁骑的南下。”
“帝后服下落子汤的那晚,臣在殿外守了整整一夜,耳边是不断传来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传遍了整个宫院,响彻了整片苍穹,直到天光破晓之际,喊叫声才得以停歇……”
“之所以停歇,不过是因为他已经疼到彻底昏死过去了,帝后服下的是最毒的一种落子汤,打掉的也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孩子……”
“那孩子,连男女都已经能够看出来了,您说,他的心,还有身体,嘚多疼啊?”
王权承鄞红着眼眶看向了任君川。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皆落了泪……
“帝后恢复了不过半月,就硬撑着理起了朝政,他还亲手斩了贪官污吏。”
“臣本以为事情终于迎来了缓和,哪呈想,又遇上了敌军荡清东山……”
“秦川骤然损失了六百万百姓,您知道的,帝后他是发自内心的爱自己的子民,他将自己关在殿内,疼的一夜白头……”
“一夜白头是什么概念啊?他是那么的年轻,是那么的注重仪表……”
“帝后日日煎熬,夜夜害怕。他害怕自己守不住任氏的国门,他不想成为整个秦川的罪人,他本就是个男帝后,他不想自己在史书上被记载成祸国殃民的妖后。”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坏名声,影响到您。他拼死也要保住您君川大帝的头衔,保住您在历朝历代君王中的地位!”
任君川再也无法忍耐,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拼命的涌出了眼眶……
他被痛苦包围着,疼痛占据了整颗心脏,疼的他直不起腰背,疼的他无法呼吸……
王权承鄞深吸了一下鼻子,缓和了一下情绪。
“他现在……现在怎么样了?”他艰难的问出了话。
这一刻,曾经君临天下的帝王,几乎脆弱到支离破碎……
任君川可以不要天下,可以不要王位,可以没有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允棠。
“帝后还活着,只不过……离死也不远了,他本就虚弱亏空的身子,经东山一事后就彻底垮了。”
“孟维来说了,活不过春日。”
王权承鄞毫无保留的将事实全盘托出。
事情走到今日这一步,已经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允棠还想隐瞒,他虽然惯着这孩子,但也不可能事事都依着他。
纵容一头倔驴任意妄为,是绝对错误的决定。
“至于他为何瞒着您,不过是怕您在战场上分心……”
“够了,够了……”任君川茫然无措的转了个圈,他像是个受刺激的傻子,大脑一片混乱。
“别说了,别说了!朕要去见他,朕现在就要去见他!”
他一边重复着话语,一边作势离开……
只是还未走上两步,望着微敞的帐篷门缝,就又停下了脚步。
他没脸见允棠……
他没脸。
“您最好别去。”王权承鄞的声音从后方恰到好处的响起。
“帝后他不想在死之前见到您。”
“臣本来还想不通,明明是分别许久的爱人,难道不应该期盼着彼此的重逢吗?但臣刚才跑过来的这一路,在看不到尽头的宫廊里想通了……”
“如果结局是永别,那永别之前,真的还有必要再见一面吗?帝后他本就舍不得您,如果再见一面,那他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异常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