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670)
陈有德十分确切的说道:“一百八十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二余银币。”
垄断就是暴利,这还是每年朝廷除抽分外,直接拿走三成利润,并且石景厂还援建了胜州厂、大同厂、江淮厂、马鞍厂、六枝厂、辽东厂和清远厂的前提下,石景厂攒下了近两百万的家当!
陈有德无奈的说道:“去年二月,京师朝阳门至通州草市民舍发生疫病,顺天府拆借到了石景厂这里,要重建朝阳门外草市民舍,这一拆借就没个头,这账就平到了石景厂的牌额上。”
朱祁钰看向了沈翼,堂堂户部尚书,做账做到让都察院这帮清流言官们看出来的地步。
沈翼面色变得苦楚,无奈的说道:“陛下,这钱也不是臣借的,是顺天府衙门拆借石景厂,这也是萧规曹随,自有了石景厂就有这拆借事了。”
“以前是有借有还,这东城外草庙平整重建,又要修路,实在是太多了,就没把账平上。”
胡濙见陛下眉头紧锁,才坐直了身子,稍微解释了一下。
朱祁钰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石景厂因为只上交三成利润,富得流油,所以顺天府衙门经常去拆借。
石景厂可以不借吗?
当然可以,那顺天府给石景厂穿小鞋,就不能怪顺天府无情了。
顺天府想针对石景厂不要太简单,有的是办法,卢沟桥抽分局、五城兵马司、窑民核查等等。
三天两头的折腾石景厂,石景厂能受得了?
顺天府去石景厂拆借,今年借明年还,这也算是个暗地里不成文的规矩。
之前有借有还,去年因为翻建朝阳门外草庙民舍的额外支出,造成了这笔烂账。
这账必须要平的。
这个时候,石景厂不乐意了,钱借出去了,这账还得他们石景厂平,亏空他们石景厂背着。
都是陛下的臣子,凭什么?!
所以石景厂,就把这账,做的假到清流言官都知道是假账的份上。
都察院干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活儿,自然把这件事揪了出来。
事情已经摆到了陛下的面前,根本原因是顺天府衙门不能欠钱。
衙门哪有欠钱的道理?
朱祁钰敲着桌子,而后坐直了身子说道:“以后地方官吏不得到官厂拆借,一经发现,立刻革罢。”
“地方衙门真的要借钱,可以到大明银庄借去,利息四厘(年化4%)。”
大明国帑问内帑借钱,是低息大约一厘(年化1%)甚至无息,多数情况下都是用资产比如次年的正赋、抽分、关钞、关税等去抵押借款。
陛下尚节俭,皇庄的收益都花不完,更别提内帑了,大明的内帑更像是大明的应急储蓄金。
朝廷有需要应急的时候,这些地方衙门自然也有,朱祁钰让地方衙门到银庄里借钱,而不是到设在地方的官厂里借钱。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石景厂利润仍上交三成便是。”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夹带越厚,问题越大
石景厂是大明的第一座官厂,也是最成熟的官厂,产业链极其成熟,盈利稳定,因为作为煤炭专营,即便是以六文一斤贩售水洗煤,都能赚得吃不下的地步。
专营,就是垄断,垄断就是利润。
如此庞大的利润,大明皇帝仍然只收三成,剩下的七成利润,可以用于提高官厂工匠待遇,增加工匠所居住的煤钢园配套生活设施,聘请先生教书识字,提高安全生产,减少污染、扩大生产等等。
当然也可以用于贪污,只要不怕被计省和督察御史们给揪出来,一切都好说。
“陛下,要不还是上交六成?”陈有德看了眼沈翼,还是低声说道。
这钱留在他们手里也花不完,哪怕是建三十六万银币的牌额,那也只能建一座牌额门匾。
还不如交给朝廷,小孩子抱着一块金砖在街上行走,就会被强盗给盯上,石景厂就是那个小孩,利益就是金砖,强盗就是衙门。
官厂总办虽然能够如常面圣,可面对衙门的时候,完全无能为力。
陈有德知道自己保不住这些钱,还如交足保护费,让陛下保护石景厂,按照当年陛下和沐阳伯金濂的约定,这些利润将会对半开,一半纳入内帑,一半纳入国帑。
在陈有德看来,这么庞大的利润,交到陛下手里,陛下提供对官厂的保护,官厂不被衙门掏空,才是官厂正途。
朱祁钰敲着桌子,对着陈有德大声的说道:“你就这么害怕吗?”
“石景厂有近三万余熟练工匠,你们拥有着整个大明最完备的生产链,几乎可以生产一切军器,尤其是石景厂,还有炮药司!”
“火铳是你们造的,火药是你们造的,你们还有组织。”
“石景厂还有最早的匠城—煤钢园,现在也有大把头、有工会,当别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你们手中的锤子是干什么用的?看样子的吗?”
“手都伸到你们口袋里了,你们难道只会这种做一个明显的假账,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吗?”
“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就越捂不住,用锤子砸烂他们的脑袋,朕给你们兜着!”
朱祁钰的声音格外的严厉,于谦和胡濙默不作声,面前这位陛下,说出这番话来,并不让两个人感到意外。
陛下时常对大明各个阶级,尤其是最底层的农夫、工匠们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
对势要豪右、遮奢豪户们的怒其不争,是愤怒他们只想着躺着收租,而不是想着怎么去海外博取更大的利益,非要鞭子抽着、厚利哄着才肯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