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752)
“陛下太仁慈了?”商辂瞪着眼睛问道,胡濙是如何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种话的,陛下登基十年办了多少大案要案,砍了多少人?
解刳院还开着门呢!
胡濙嗤笑一声说道:“翰林院那个想往泰安宫埋钉子的翰林,陛下只是流放,而不是族诛,这不是仁慈是什么?”
“这要是在永乐年间,汉王府往太子府埋钉子的幕僚,都是什么下场?流放?做午时三刻的大梦!”
“全都夷三族了,大多数,连名字都没留下一个。”
“你修的稽戾王实录,我拿份东西给你看,你也不用写到实录里,当年汉王府满门族诛,这是汉王府幕僚的名录,这些人,都被夷三族了。”
胡濙打开了自己的小匣子,自己拿着这份名单给商辂看了看,又放回了匣子里。
胡濙继续说道:“什么后悔?后悔什么?那是夺嫡的你死我活。”
“用儿女情长去猜度政斗的凶险,是坊间百姓们的权力。”
“作为朝中大学士,商学士你也用儿女情长去猜度,不仅仅是你,还有很多朝臣们用儿女情长去猜度,不是陛下太仁慈,把你们保护的太好导致的怪相吗?”
“骂陛下亡国之君,换到什么时候,都是死路一条,灭门绝户的那种死路。”
“也就景泰年间,这些清流言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做。就这,这帮人一点都不感念圣恩,毫无恭顺之心。”
胡濙是在建文年间中了进士,这么些年来,若问什么年代为官最为轻松,胡濙的答案是景泰年间。
因为从建文年间到正统年间,因为顶层权力交割的种种问题,严酷的政治环境,当官,就面临着一大堆的站队,稍有差池,全家老少都跟着一起完蛋的严酷。
连官僚这个统治阶层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这种高压之下,没有人日子过得轻松。
“这…这…”商辂一时间有些失言,他一时间觉得胡濙说的很有道理!
他能跑到知名谄臣胡濙这里,问陛下身世这种的问题,不是稚嫩是什么,因为在商辂的潜意识里,陛下就是知道了,也只会一笑而过,根本不会在意,所以他才会来探究真相。
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当下就是大明建立以来,政治环境最为宽松的时候。
胡濙摇了摇头,满是感慨的说道:“陛下是个好人啊。”
第八百二十八章 襄王欲夺大位效燕王事
胡濙只是觉得朝堂这种冷漠的地方,居然罕见的有了一些温情,这种温情对于朝臣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当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朝堂,在朝中局势发生了重大变故之后,就会无法适应急转而下的朝堂风气。
这种温情是随着政治稳定和宽松带来的必然结果,就像是太阳升起之后,一切魑魅魍魉遁形,一切都在按着规则行事,而重大变故比如于谦病逝、皇位更替等,就会给朝堂带来剧烈变化。
而这种时候,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家们,就会用自己的没有底线和没有道德,击败朝堂上的所有的正人君子,而后摇身一变,营造出众正盈朝的假象,讲一些狗屁不通自己都不信的道理,糊弄哄骗世人。
就连这个读书读的脑子都有些迂腐、三元及第的商辂,都在追求真相和浪漫。
商辂当然知道胡濙在说些什么,想了很久才说道:“其实蛮好的,陛下正年轻。”
这种稳定和宽松风气,会让景泰年间的大思辨百花齐放,而年轻的陛下只要能够稳定执政下去,商辂大概率看不到朝中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
他人都死了,死后的事儿,也管不着了。
时至今日,陛下仍然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好奇陛下吃几碗饭、在泰安宫里埋钉子的翰林,被扔到了永宁寺去。
等到商辂离开的时候,商辂才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儿,那就是胡濙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训诫了他在政治上的幼稚和天真。
站在胡濙门前的商辂,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摇了摇头,既然胡濙讲明白了先帝从未后悔杀了汉王府满门,那陛下的身世,便没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了。
只能说谣言就是谣言,至于那个宦官陈符的话,商辂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在胡说八道。
其实商辂就是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打太极的功夫和胡濙比起来,还差着九个无耻的刘吉。
胡濙站在小阁楼里,冷漠的看着商辂在门前驻足而后摇头离开,才拄着拐杖,拿出了火盆,在匣子里拿出了几张纸,扔到了火盆之中,而后取了些水,倒了进去,冲散了所有的灰烬。
胡长祥还以为小阁楼失火了,吓得赶紧提着桶跑上来,才看到了坐在躺椅上休息的胡濙,他奇怪的问道:“父亲烧了什么吗?”
“人老了,写字不利落,看的生气,就烧了。”胡濙笑着回答道,这个答案很是合情合理。
胡濙是老了,不是傻了,这找理由甚至都不用费心思。
至于胡濙到底烧的是不是自己写废的字,只有胡濙自己知道了。
“爹以后要写什么,跟孩儿说。”胡长祥拿出了毯子盖在了胡濙的身上。
“前几日陛下赐了宅院,明日你找些人收拾下,我也致仕了,再占着这么好的官邸,朝臣们又该骂我不要脸了。”胡濙靠在躺椅上,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对着胡长祥悠悠的说道。
忙忙碌碌一辈子,终究是要彻底远离这个权力的漩涡了。
“陛下不让搬。”
“宣旨赏赐的小黄门说,收拾归收拾,日后再有旨意,还是再这里宣旨。”胡长祥说到了宅子的事儿,就是一乐,收拾着火盆,抬着头说道:“爹,你说陛下也是有趣,这赏了宅子,又不让咱们搬过去,宣旨还来这里,这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