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864)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没有办法了吗?”朱祁钰看着王翱问道。
王翱摇了摇头,太医院的太医在陈镒上一次生病就过去看过了,这次真的是大限到了。
朱祁钰合上了奏疏,闭目片刻,才睁开眼说道:“礼部,准备谥号吧,传朕旨意赐琉球巡抚陈镒为嘉义伯,子陈伸恩荫锦衣卫镇抚使。”
陈镒的嘉义伯大抵和金濂的沐阳伯一样,乃是流爵,并不是世袭,只是表彰陈镒一生对大明的功绩,给陈镒的儿子陈伸恩荫镇抚使,领俸禄不视事,和胡濙的儿子胡长祥恩荫官一样。
对陈镒,朱祁钰可谓是备极哀荣。
陈镒不同于陈循、王直,陈镒在张秋和河套都有生人祠的,陈镒和徐有贞在张秋、在河套深一脚浅一脚的治水,那是脚踏实地的为大明百姓谋福祉之人。
胡濙犹豫了下,才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陈伸恩荫之事,能不能缓缓?陈伸素有才学,只是碍于父亲食君俸,多年未曾科举,若是再试不中,再议恩荫?”
胡濙就是把自己儿子的科举给耽误了,胡长祥这些年也无意科举,做了恩荫官也就罢了,这陈镒的儿子陈伸也是因为父亲位居高位,不能参加科举。
“又不冲突。”朱祁钰眉头一皱,自己给人恩荫官位,怎么听胡濙这意思,他给陈镒的儿子恩荫,反而是耽误这陈伸的前途一样。
“陛下。”胡濙笑着说道:“陈伸若是恩荫了这锦衣卫镇抚使,自然不便出仕了。”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再想到胡濙因为谁在台上支持谁被贺章弹劾无德,也就明白了,若是他给陈伸恩荫,陈伸日后真的在科举一途出仕,并且有所成就,也会被嗤笑为幸进。
皇帝给陈伸恩荫官,的确是耽误陈伸的前途。
朱祁钰权衡片刻说道:“这镇抚使朕给他留着,若是考不中进士,就到朕这里领个镇抚使的差事做。”
第八百七十八章 国祚绵延,要靠抢
朱祁钰给了陈镒极高的尊重,包括了给陈镒流爵这等罕见的殊荣,若是徐有贞仍然以现在的模样继续为大明的百姓谋福祉,朱祁钰在徐有贞死后,大概也会给这样的殊荣。
给陈镒盖棺定论时候,给他足够的尊重,就是朱祁钰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因为陈镒对自己足够的尊重,才能获得这份尊重。
国祚,就是朝代的寿元、是朝代的生命、是朝代的血条,那么这个血条由什么决定?
其实就是组织度。
组织度就是一个政权的生命,随着组织度的下降,政权内部也会越发腐朽,具体表现为世风日下、礼乐崩坏,而组织度的下降,是必然的,那么一个政权的成住坏空,便是每个政权必然的过程。
那么应该怎么增加或者说补充组织度来延续国祚呢?生灭变化灭亡。
赏罚分明是其一,朱祁钰的暴戾之名深入人心便是他的罚,无论是陈循还是王直、还是现在的陈镒,死后的殊荣,都是赏。
赏罚分明是维持组织度的必要条件,若是犯了错,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三五个月官复原职,纲宪事要犹如废纸,那组织度的流逝便不意外了。
其二便是抢,抢能抢得赢,而且还不会被清算的肥肉,这个天下就那么几块,一个是印度广阔的棉田,一个倭国的银矿,一个是慢八撒遍地的人力资源,一个便是印第安人的头皮。
当然在十九世纪末,还有一块肥的流油而且不会被清算的肥肉,那便是鞑清的赔款。
开海就是在抢,用倭国的银矿补大明流逝掉的那些组织度。
朱祁钰拿起了另外一份奏疏放在了桌上说道:“五月寒流过暖流至,季风正好,锦衣卫指挥使唐兴,将会带领大明官船,再下西洋,预计一年为期至慢八撒,唐指挥将会带领部分的船队,继续向西而去,而官船返回锡兰,至旧港、岘港,返回广州市舶司。”
“这是自宣德九年后,大明第一次南下西洋,朕还是那句话,要反对,就在这里反对,不要搞那些民变纵火烧船之事了,朕南巡至松江府,松江府造船厂那艘连名字都没有的宝船就那么烧了,朕以为可惜。”
“假托民变之名,只为散碎银两耽误朝廷大计,朕决不轻饶!”
朱祁钰记得海宁号和庐江号的强横战力,自然也记得那艘没来及下海便被焚毁在船坞上的宝船。
朱祁钰这是警告,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作为皇帝的他,真的要发飙的!
官船官贸的路线是郑和下西洋第六次下西洋的路线,之所以选择第六次的针路,是这次的航行最为成熟,而且资料最是丰富,无论是各种星图,还是度过赤道无风带的种种方法,都是宝贵的经验。
唐兴的环球航行和官船官贸是同时进行的,在慢八撒,唐兴会带着三十艘船只和官船官贸分道扬镳,踏入完全未知的海域之内。
官船官贸在廷议上已经是一个议烂的话题,和永乐年间的下西洋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官船官贸,不再是大明朝廷或者说内帑独断专营,而是带着大量的商舶随行,官船官贸更多起一个锚定价格的作用,而随行的战座舰起一个护航的作用,大明官船的主要目的是对南洋和西洋诸国宣告:大明,回来了。
这个议题早就议论的烂到不能烂的地步,但是朱祁钰仍然旧事重提,自然是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不要在这件事上生事,于少保不在京师,他发起飙来,没人劝仁恕的。
若说大明皇帝独断专行,胡濙第一个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