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物招领(203)

她再次翻开桌上的文件：“记得你们答应我的事。好了，你们就可以离开了，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明丹曦和望舒对视一眼，似乎都为她的干脆果断感到惊讶。

明丹曦拉着望舒，用眼神示意他一起离开。但望舒却微微蹙起了眉，犹疑不定。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心有灵犀，阿罗约感觉到了他的迟疑，抬起头：“你怎么还不走？”

望舒轻声道：“我可以最后问你几个问题吗？”

面对自己这位真正血脉相连的手足，阿罗约表现出了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耐心：“可以。”

“是你把我送去斫霜的吗？为什么？”望舒轻声道。

“……”阿罗约转着笔，“我原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直到我在白鲸别院清扫痕迹的时候，在隐蔽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你的冬眠仓。”

“我最初是想直接杀了你的，毕竟那样对我来说最简单，最保险，最一劳永逸。”阿罗约语气轻松地说出自己的杀意。

望舒：“……”

“但是，我又改变主意了。”阿罗约轻声道：“因为我觉得，可能整件事里，你才是最无辜的一个，毕竟你从出生起就被封在冬眠仓里……教皇国的信仰并不宣扬人生来有罪，你是无罪的。”

“所以，我没有杀你。我连真正知情的阿列科老师都姑且放过了，只是派了个人监视他，只要他保持沉默装作一无所知，就可以茍活着……那我为什么不能放过你呢？”

阿罗约轻声道：“所以，我随意点了几条航线，将你辗转几程扔在了船舱里，让你听天由命。但现在看来——”

她看着望舒背后的明丹曦：“我或许还是应该直接杀了你的，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望舒轻轻呵出一口气，对着阿罗约弯了弯眼睛：“这么说来，我应该谢谢你。”

阿罗约一愣，一向带着谋算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与望舒一样的纯然：“谢谢我？”

“嗯。”望舒道：“谢谢你手下留情，将我送到了斫霜，还给我留下了那些身份卡……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遇到我真正的爱人。”

明丹曦被望舒拉着手，下意识略显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阿罗约：“……”

阿罗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哂笑一声。

像是嘲笑望舒被人卖了还要道谢，又像是为自己感到难过与遗憾：“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现在一点想留下你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算是相信‘人生来即有善恶’这句话了。”她摇了摇头：“你不可能成为我，永远也不可能，你只是你。”

同样是出生时就被安排了命运，同样是作为身份模糊的棋子存在了二十年的时间，同样是丢掉了真实的自己……

她毫不犹豫地杀了养父与其家人，但眼前这个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的Omega，却可以说出“感谢”这种话。

在阿罗约看来，简直是单纯到令人怜悯，荒谬到可笑。

但不知为何，她却笑不出来。

她的目光从望舒脸上，移到他与明丹曦牵着的手上，淡淡问：“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有。”望舒点点头，“关于我们的家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们的Omega母亲曾经是白鲸府的家庭教师，教过奥歌契与忒嘉拉，但是在生产时死了……除此以外，我也一无所知。”

“我今年多大？”

“我是二十岁，你和我一样。”阿罗约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具体的生日我也不清楚，大抵是七月末八月初吧。”

“那……”望舒看着阿罗约，小心而期待地，问出他一直以来都在寻觅的问题，“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阿罗约垂下眼帘：“不知道。”

望舒和明丹曦同时一怔。

“不知道？”不等望舒开口，明丹曦便急促追问，“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不知道啊。”阿罗约道：“他大抵没有名字吧。”

她冷笑一声：“我们都曾是棋子，谁会给棋子用心起名字？更何况，还是被扔在地下室里当备用的棋子。”

“可是，你就有名字，你叫舒夏娜……”

“那只是前主教随意起的名字，‘纯洁的百合花’，什么鬼名字，听着就让人胃疼，完全是从一开始就想拿我当联姻的礼物。”

望舒怔然地看着阿罗约，只觉得灵魂似乎都被抽空了一块。

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寻找着答案，寻找真正的自己。

哪怕只是一个代号似的名字，那也是他真实存在的痕迹。

但是现在，阿罗约却告诉他……他根本没有名字。

他辗转寻求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望舒这名字挺好的。”阿罗约抬头看着他，“从今往后，你就是望舒。”

“可是……”

“这句话我曾经用来警告忒嘉拉，现在也送给你——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追根究底，寻求一个真相的。”

“反正你很快就要忘记了，不是吗？”阿罗约轻声道，“这个答案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望舒：“……”

望舒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无措，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

他一路奔波寻觅，想要找到归途。但在跑过一个个岔路口后，却被告知每一条路都通往断崖……

真正的终点，从来都不存在。

明丹曦不忍看到他这样。

他上前一步，用力将自己所爱的Omega拥进怀里：“望舒，我们走吧。反正已经谈完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