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256)
明湘却一怔:“怨毒?”
她很惜命,闻言不但没有过去看个清楚,反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记得定国公似乎也提过……为什么?”
明湘记得孟攸奉定国公命,假借保护之名带人前来围了她的住处时,也曾说过那女子言语中颇多怨愤。
雪醅刚想说她是南朝暗探,心怀不轨,却也一愣。
是啊,南朝暗探对大晋郡主、鸾仪卫之主确实不会有什么好感,厌恶也好提防也好都是正常的。但照影眼底的怨毒太过深重,活像明湘杀了她全家,这根本不是能轻易伪装出来的。
雪醅眼睫一闪,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什么线索。然而还不等她细细思索,明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想办法给她递个话。”
雪醅附耳过来,听明湘说完,点头道:“郡主放心,这个好办。”
晚间,驿站
照影默不作声地喝完汤,放下手中汤匙,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站起身来。
连日赶路,使得她显得有些憔悴,然而一举一动还竭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行走时步伐仍然端正,裙摆拂动的弧度极其微小。
几位侍女从楼梯上走下来,她们容颜俏丽,步伐轻快,手中捧着茶具、拎着铜壶,一边低声笑语一边向楼下走来。当看到照影的那一刻,她们的笑意立刻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什么东西。”为首的那个侍女声音不高不低,转头笑吟吟看着身后的同伴,半个眼神也没分给照影,“你说说可不可笑,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攀扯天上的凤凰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侍女嘻嘻笑着接口,“咱们郡主那是一等一的尊贵人物,岂是土鸡瓦狗所能相比的?”
那些讥讽的、嘲笑的、满含恶意的话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直扎进了照影心底去。
她才是真正的湘平郡主!她才是生来尊贵的那个!
照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猝然抬首,身后的两名侍女似乎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仍旧木讷地跟在照影身后半步处,朝驿站的楼梯上走去。
然而照影清楚,一旦她敢有任何动作,这两名看管她的侍女一定会辖制住她。
照影仰起头,永乐郡主身边的侍女们还立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带着恶毒的、毫不收敛的笑意盯着她,那一张张殷红秀丽的口唇轻轻翕动,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冷。
“你说,假冒宗室是什么罪呀?”年纪最小的那名侍女满面娇憨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少女,没控制住力度,得到了一个不满的瞪视和气哼哼的回话:“混淆皇家的血脉,左不过就是斩首株连——推我做什么!”
照影几乎要发起抖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怒气。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你们只不过是伪郡主裙摆下的一条哈巴狗,怎么敢反过来对着真正的主子吠叫!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她想起来年幼时被关在小院里,不远处就是弄玉坊。那里纸醉金迷歌舞不休,连呼吸间都是奢侈的芬芳,弄玉坊的姑娘们趁夜登楼时,织锦衣裳在夜幕下灯火里映出动人的光彩,而自己只能穿着最普通的细布衣裳,孤零零待在那座狭小的院子里,身边的嬷嬷侍女去了又来,每一个都像是此刻身边的两名侍女这样,木讷、无声、安静的令人恐惧。
为首的侍女扬起下巴:“走吧,别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误了郡主的茶。”
她们从照影身边不疾不徐地走过,最小的也最娇俏的那个侍女突然哼了一声,肩头用力撞向照影,将她挤的踉跄一步。
照影安静立在原地,她的头垂下来,发髻因一日的赶路而松散,一缕碎发飘落,挡住了她面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这一场小小的闹剧并不是秘密,使者听说后也只是一笑,并不意外,永乐郡主得意多年,她身边的侍女走出去自然也要高人一等。照影指认永乐郡主是个假货,虽然听上去像笑话,一旦坐实却是切切实实能要了永乐郡主性命的罪责。如果永乐郡主性命不保,她的侍女更没有机会活命。
所以,照影和这些侍女实质上是你死我活不可共存的关系,即使主动权不掌握在她们任何一个人手中,使者对此并不在意。
他只在乎皇帝的态度。
与此同时,照影坐在自己的房中。
床幔放下,锦被盖好,还带着最后一点未干水汽的长发从颊边落下,床幔外侍女吹熄了一盏烛火。
“别熄灯!”照影扬声。
侍女动作一顿,紧接着低低应了一声,在床边的脚踏上躺下了。
照影小心地从袖中抽出那张已经被揉皱的、小小的纸卷,驿站的布置不算好,床幔薄而透光,她勉力瞪大眼,一字字看完了纸上那细小的字迹。
“你至大营当日,嘉州流言已起。”
一开始,照影并没有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愣了片刻,脸色忽的白了。
她到大营的当天,嘉州城中关于真假郡主的流言已经散开了!
这是照影所不知道的,她见过定国公之后,立刻被关进了营帐中。因此看到这句话之后,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只在第一日有军中将领来看她,而之后她就彻底被软禁了。
因为流言传开的太快,一望而知这背后有着幕后推手,这是一场筹备已久的精心阴谋,所以定国公他们根本就不信任她。
照影怔怔坐在那里,手足变得冰冷。
不该这样的,她想。
她突然意识到,采莲司从一开始就骗了她。他们告诉她会将她送回去,让她揭穿假郡主的身份,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在背后襄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