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116)
她吃饭的速度快,饭毕,就看见秦淮舟还在用着露葵汤,看姿态从容优雅,举手投足俱是清贵风范。
趁着秦淮舟还在用饭,她起身,往书案那边去,居高临下看一眼书案上的布置。
各种卷宗文书分门别类,码放的整整齐齐,笔全部挂在笔架上,镇纸两两一组,上下平行,一丝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她伸手,探向其中一份卷宗。
“苏提点,”秦淮舟的声音适时响起,“自重。”
那是靳贤相关的卷宗,她的手悬在其上,顿了顿,按下去,屈起食指,在纸页上点了两下。
旋身坐在书案外侧,改问了句闲语,“大理寺都置办了什么年货?”
“各处衙署置办的东西应该都差不多,苏提点若是好奇,不妨回去多看看。”
“波斯枣,也有吗?”她转头看过去。
秦淮舟用过饭,重新去净了手,慢慢拿手巾擦去水珠。
闻言道,“听闻今年波斯枣的收成好,不少人家闻风去订,渡口商船因此更是往来如梭。”
苏露青点点头,若有所思。
波斯枣虽能存放一段时日,但从岭南至长安,走水路路上仍要耗去不少时日,箱外搁着冰,成本便更要高出一截。
花这么多的心思,运这么多鲜枣,不顺带再夹带点什么,说不过去啊……
不过探事司已经着人在渡口盯了几天,暂时还未发现异常,或许是她多虑了。
思及自己此来目的,她催问,“秦侯还不安排人去做准备?”
“苏提点稍安勿躁,”秦淮舟往书案这边走来,“敢问苏提点,此番前来,只为问靳贤几句话,对吧?”
“怎么?怕我把人弄走?”
她笑道,“秦侯放心,我只身前来,带不走人。”
秦淮舟淡淡道,“但愿如此。”
有人在外面扣响两声门,秦淮舟听过,对她说,“一刻钟,我叫尹唯同你去。”
一刻钟的时间,问几句话,倒是足够。
牢房外把守的狱卒都被支开,尹唯守在稍远些的地方,既能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也能听清楚里面人说话。
苏露青站在牢房门边,往里面看。
靳贤躺在干草床上,一动不动,像是还在熟睡。
不过从他呼吸的起伏来判断,并未睡着。
“靳御史,”她出声道,“既然醒着,不妨聊一聊?”
靳贤的声音传来,“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聊的。”
“不聊也行,”她抱着胳膊站在栏杆外,“那就我说,你听听?”
靳贤没有吭声,也没动,就直挺挺往干草席上一躺,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啧……
没意思。
苏露青左右踱了几步,试图找一个不耽误她观察的位置。
快踱到栏杆尽头,差不多能看出靳贤的全部动作,她才再次开口,“前几日,乌衣巷抓住个死士,这件事靳御史应该听说过吧,嗯,就是千秋宴上装神弄鬼放流火的那个人。”
靳贤一动不动。
“好巧不巧,后来又抓了个方士,就是放出谣言说屈府纵火元凶为乌衣巷的那个方士。”
靳贤一动不动。
“啊,差点儿忘了,还问过一个名叫马孚的门下省右补阙,他说,他曾得到过你的指点,成为你的门生。”
听到马孚这个名字,靳贤动了一下,又马上不动了。
“他还说,他在你的寿辰上,遇到过一个来送栗子糕的人,然后,他就为你而死了。”
靳贤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什么马孚,没听说过。”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死士后来怎么样了?”她突然另起一个话题。
靳贤没说话,但看呼吸的起伏微弱,应该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听她的答案。
“他很忠诚,用了那么多道刑,一个关于你的字都没往外吐过,然后,我让人放松警戒,故意让他找到机会跑了,事后跟在他后面才知道,他竟然是你养的死士。”
这次她没有多给靳贤反应的时间,跟着感叹道,“看不出来啊,靳御史,为官清廉,家底丰厚,养出如此忠心的死士,捱得住极刑,纵火无痕,一点儿麻烦也不肯给你添。”
“只是不知道,大理寺会怎么判你的罪名,你的这些死士,听闻你被判刑,会不会来劫狱救你出去?”
靳贤始终没有说话,始终结结实实躺在干草床上。
苏露青已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有了定论,拊掌道,“与靳御史的一席话,无声胜有声,答案本使已然知晓,多谢靳御史知无不言。”
而一直不动如钟的靳贤听到最后这句话,忽然扭头看向她,目光如电。
这时候,一刻钟的时间也差不多过去,尹唯走来提醒她,要尽快离开。
苏露青临走之前,对上靳贤的目光,又补上一句,“对了,你一直想找的那个东西,里面是空的。”
不期然的,她看到靳贤骤然失去聚焦的目光。
……
从牢房出来,她没有再去秦淮舟那边,而是径直离开大理寺,回了乌衣巷。
梁眠正等在门口,看到她回来,迎上前去,“苏提点,渡口有异动。”
这件事还要从开明坊说起,自从那日查过开明坊的三处私仓,梁眠便听从苏露青的指示,率人到渡口附近蹲守,在渡口附近的仓房内,发现有那种奇异麦粒。
之后几天里,开明坊时常派人往渡口仓房运麦子,在运送波斯枣的商船卸完货物以后,这些麦子就被装进这些商船里,随船发往绛州,送往绛州的固定买主手中。
“……异动倒不是这些麦子,而是卸货下来的那些波斯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