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32)
“又看什么?”秦淮舟别过头。
苏露青似笑非笑,“果然是文书卷宗看多了,发号施令发惯了,你从前……没有单独办过案子吧?”
她抢在秦淮舟开口之前,接着说,“我是指,从勘验现场、搜查证据,到追根溯源,敲定主犯、从犯,最后将人缉捕归案。这个过程里的各种活儿,你全都做过吗?”
秦淮舟没说话,只是目光又一次转向别处,明显是在回避。
苏露青笑得开心,她知道他这是无言以对了。
秦淮舟是正经走科举仕途一路扶摇直上的佼佼者,进士及第,殿试奏对,风光无两;
之后吏部铨选,他也是一路高歌猛进,坐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高官厚禄,春风得意,也有政绩,就有一点让她看不惯——像他这样贵族门庭里出来的人,两只脚都不沾地,一锤定音惯了,只知道从底下人搜罗仔细的东西里看乾坤。
她摘掉羊肠手套,随手拈起工具匣里一柄小巧的柳叶刀,对着刃口吹了一下,“也是,身为大理卿,经手的案子都不是什么脏活儿,这么问也对。”
秦淮舟有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对,也不对,索性先全部抛开。
又迅速将之前两人的交谈回忆一番,朝她一拱手,态度诚恳,“苏探事说的有理,不过鸿胪寺内各官员都已查问过一遍,如今看来并无异样,你可有切实证据,证明内应就是鸿胪寺中人?”
“宫中定下的结案期限是哪天?”苏露青却反问。
使臣丧命,关乎两国邦交,秦淮舟得到的旨意是限期三日结案,如今已过两日。
“那就明天到御前说吧,”苏露青说,“我有的证据,你未必会认,不如就等到明日,你不方便指认的人,我来替你指,到时候你就知道证据是什么了。”
达成共识,苏露青便要离开屋子。
秦淮舟下意识叫她,“你要去哪儿?”
苏露青打了个呵欠,“我要去歇一下,你想一起么?”
不期然看到秦淮舟染血似的耳垂。
听他轻咳一声,“……请便。”
……
梁眠先前在屋里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出来以后,立刻就问,“苏探事,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大理卿啊?我们不是本来就要继续找凶手的吗?”
苏露青冷笑一声,“他以为三天时间就能够把所有疑点都核查明了,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梁眠反应过来,咧嘴苦笑一下,“这几天光是办鸿胪寺里面的事,就够折腾人了,我差不多得有小几日没怎么合过眼,可真是分不出更多精力去查案子以外的事儿。”
随即又想起来,“但这几日,乌衣巷上下也只是跑腿办差,没提审过谁,明日那人选……要如何交差?”
这时候他们从鸿胪客馆里走出来,天色已经全黑,附近衙署虽点着灯火,但在无边夜色里,就像随时会被吞没的萤火幽光。
苏露青向北望去,“这个时辰……皇后殿下应该还不曾歇息吧。”
从皇城出来,一路绕道,走芳林门,进禁苑,又自玄武门进宫城。
城门禁军守卫看过腰牌,对乌衣巷的人极为熟悉,很快放行。
夜色幽深,宫中一片寂静,苏露青熟门熟路走向立政殿。
环顾四周,整座立政殿亦是灯火通明。
这会儿约莫在亥时左右,孟殊虽说自请退居后宫,待洗脱嫌疑再回前朝理事,但元俭头疾多日未愈,政务不便积攒,仍需孟殊批阅。
殿内值守女官似乎知道她会来,只说了一声“待通传皇后殿下”,便引她到偏殿门前,示意她先入内等候。
偏殿里同样点着烛火,隔着门,她似乎看到门内映出一道人的身影。
心中狐疑,这么晚了,还有谁也在等待面见皇后?
推门,风顺着敞开的门卷进屋内,带起一树多枝灯火摇曳。
有人坐在灯下一张坐垫上,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苏露青眼里的讶异很快变为了然。
“真巧啊。”连面见皇后都能撞上。
秦淮舟点点头,“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第20章 第20章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从立政殿出来,夜色愈发幽深。
秦淮舟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稍稍与她错开一步,走在她身前,闻言“嗯”一声,“鲁忠也知道。”
苏露青看他走在前面的背影。
一幅月色落在他肩头,提灯时手肘屈起,宽幅广袖随着走动自然的垂曳,灯火氤氲的光影便也时不时泼一点儿在他衣袖。
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他们这一处的光晕,也像一叶小舟,漂浮在深宫夜幕里。
听到这话,她脚步微顿。
难怪之前鲁忠突然从探事司调走不少亲事官。
当时她只当鲁忠是想趁着上面还没有打定主意换人,先装装样子,做些成绩来表忠心,却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宫中就已经有所应对。
她踩着前面秦淮舟留下的影子走,回想方才在立政殿内的情形。
——“崔璎是吾派去传话的,没想到她就此一去不返,吾骤闻此事,痛彻心扉,却只能先将此事按下不表。”
——“康国使臣一行自离开康国国境开始,就受我大齐秘密监控,这一路所为,吾俱已知晓。”
——“只是陛下如今龙体抱恙,最忌劳心伤神,若骤然知晓,必使龙体损伤,这些事需得一点一点透露。”
——“明日御前回话,吾不便出面,真相要如何公开,你们自己商议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