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艾因大陆背后的黑暗,光明的表面下,是污秽至极的暗流。
士兵果然立刻放弃了盘查,将我们放了进去。
我知道她很累了,想让她先好好休息。
我看见一家热闹营业着的旅店,就把她带了进去。一进旅店,我就发现旅店喝得东倒西歪的醉酒客人。
这里面,什么人都有。城市的夜晚和白天不同,它属于另一群人。
我发现她看得入迷,而周围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位出现得格外突兀的小姐。
我将她拉拽到身边,拦在她身前让为她挡下那些视线,小声警告让她小心点。
店老板拿出钥匙,并没有要多招待‘客人’的意思,转身就继续喝酒去了。她忽然有点激动,急于要发表意见。
“怎么了?”
“为什么不住一间房?”
她提出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海曼·巴里特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她像一张白纸,在我这绘制抄录了一些东西,然后,那就是她的全部了。
她少到极点的人生经验,都是我从我这得出的。所以总是在重复着我的话,把它当成真理一般认可着。
她在认真的想要我‘明白’,她可以睡在地上。
我知道她没有撒谎,因为她以前就是这样睡的。
十年前,我还是阿德卡三王子的时候。我带着和自己王位等同的海曼·巴里特,高傲又得意。我把她当成战利品一样带着,因为害怕她会逃跑,所以总是只要一间房,让她睡在我手边、冰凉的地板上。
我根本不需要多想。一来,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多少金币,每天疲于躲避几位王子,哪里还会想到给‘俘虏’一间房的待遇。二来,她自己也很乐意,满心欢喜的表示,自己很习惯。
除了第一晚,后面我都给她两床被子,她没有提出异议,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现在,我无法再这么理所当然下去。
傍晚的余晖下,她认真又单纯的眼睛仿佛在发着光。
我甚至无法,再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
我只想远远的避开她,最好没什么交集,就到达海岸,登上出海的船……
海曼·巴里特总是拿我曾经说过的话,认真的重复给我,让我知道,自己曾经,连谎言都编得这么没有水平。
“而且这样,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
她是认真的。
对一个二十六岁,长着半脸胡子,说话还有点结巴的仆人,她说‘在一起’。
她用这无辜又懵懂的模样,说出这样单纯的一句话……
她不明白,这样的话,听进男人的耳朵里,会变成什么。
所以,她也不会明白我,略有点欣喜,又有点愤怒的心情。
我将她带上楼,打开门,将她推入屋内。
我把钥匙塞给她,匆匆忙忙关上门就走了。
我的心跳得有点乱,高兴不是、生气不是,是完全无法表述的一种奇怪。但是我不讨厌,这是最奇怪的。
然后,到了晚上,我又开始做梦。
我半梦半醒,介于清楚于不清楚之间。
我庆幸着,自己终于又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够舒舒服服的睡觉、能够闭上眼睛做梦了。
我又梦到那个悬崖边,这一次,她正在竭尽全力,努力的想要说服我。
她会用的语言太贫乏,只是不断重复,自己热爱着这个世界,不会毁灭它。
她额头有几根丝发落下来,我没太注意听她的话,只是想帮她把头发别回耳后。
她认真的样子,未免太可爱。
我开始认真的设想,不杀她的可能性。
我清楚的知道,黑暗中大王子正用弓箭对着我。国王不希望我继承王位,我也没什么支持的大臣,既然就算杀死她,我也不能做上那个位置,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
但是逃亡的旅程未免太困难。
大巫师的预言现世,我又该怎么保护她?
难道我还得再借助魔兽的力量吗?可是那样的邪恶与黑暗……我不想堕落进去。
她知道也一定不会认可的。如果她看到我脸上的疤痕,发现我长出魔兽的四肢……她应该不会离开我,可她一定会哭。
我不想她哭,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是在梦里。我仿佛是重活回到了那一瞬,所以仔细设想着未来的每一种可能。
当空中射来一支冷箭,我终于意识到,即使重新选,我也没有任何,能够保护她的办法。
懦弱和无能刺激着我。
我又忽然记起,这是个梦了。
因为是梦,所以飞来的那支箭消失了。
下一个场景,就是安全、无人能够入侵的森林。我建了一间木屋,周围种了一大片的白色小花。
她抓着一束采下的小花,在木屋门前扑着蝴蝶。
我想着,很好,让她就这样待在森林里好了。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也不欠她什么。
我应该走的。
这明明是个梦。
但是我挪不开脚。竟然开始担心,什么都不懂的她,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觉得孤独。
也许我应该留下来陪她。
这个念头令我无比动心。
这么想着,她就放弃了蝴蝶,忽然朝我扑来。我扶着她,一切无比的真实。我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扑鼻的花香。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抱着我的腰,撒娇一样的靠在我胸膛上。
我别开她的头发,觉得一切不可思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