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158)
胃痛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但他不能停在原地等待什么。
等不到的。
人们总是等不到当下最需要的帮助。
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是毫无帮助的。
他走进路口的一间小超市,出来时拎着一瓶漱口水。
他站在街边用完了一整瓶漱口水,依然觉得口腔里的各种葱蒜气味宛如毒·气,唇也还是麻得很。
他问了店员,附近最近的药店该怎么走。店员指了方向给他,隔壁街就有一间大型连锁药店。
“谢谢。”他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掌心在黑色高领毛衣的衣袖上轻轻摩擦。
还是觉得冷,渗入指骨的阴冷。
张修重新塞上耳机,两手收进了黑色休闲裤里,朝着店员说的地方走去。
他得去买胃药,这种疼痛程度是很难撑到回家的。他很清楚。
乐队组合 Hollywood Undead 在耳机里喊着 Fuck the World,这的确能让他感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跟全世界对着干。
「I was an outcast/ I am hea·vens mistake」
「So now I am standing at the foot of the fiery gates」
「And I turned the invitation/ So I am already late」
「But I wanna watch it burn/ So the devil can wait」
「I wanna fuck the world」
「I am gonna make it hurt」
「I will stand here all alone」
「I am gonna watch it burn」…
2
“嘿,你在天桥上坐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给你买药的。”
“是么?为什么?”
“因为你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求助过。人们听不见你的疼痛。”
“所以我宁愿在天桥上坐到天亮。”
“万一你痛得受不了呢?”
“不会有那样的时刻,我向来能承受一切。”
“可假如就是有那样的一个瞬间呢?假如在那个瞬间里,你真的撑不下去了…… ”
“那我会跳下天桥。”
“你太极端了……”
“是你太笨了。任何求助都意味着一场交换,本质都是一次冒险,且掌控结果的一定是被求助者而不是求助者。与其把伤害我的机会交予别人,我倒更愿意留给我自己。”
“不,我不笨,我只是对什么东西还保有希望……”
伸手,浅灰色的休闲上衣衣袖从被子里露出来,在黑暗中移向床外,轻轻一声“啪”,橘黄色的壁灯床头灯忽然亮起来了。
喘气略急,张修半坐起身,指尖探入碎发下,摸到了自己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渗出来。
回来路上和入睡前都吃了药,但还是在半夜被疼醒。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吧台倒了水,又在壁橱里找出药,干吞了几颗,才端起五角透明玻璃杯喝了两口温白开水。
正是午夜两点,本就静悄悄的房子,显得更加没有烟火气。
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晕黄的灯光下,等待着胃部的疼痛缓和下来。
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孤独。
梦里那个清脆的声音消散在黑暗里,再也寻不回来。
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小丑利用精神病医师哈莉的画面。
《X特遣队》里,变态且聪明的小丑不需要爱也不会爱,却把哈莉变成了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他问她:“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愿意。 ”
“不,不,不。那太简单了。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旋上自来水开关,张修抬眸看镜子。
他总是能把自己的容貌记得清清楚楚,也能把别人的外貌特征记得清清楚楚。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里那个人的容貌。
为谁而死吗?太简单了。
能为谁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难的。
对于某一类人而言,确实如此。
可那个心心念念着想死的人,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也存在着一个这样的人?
一个深爱着小丑的小丑女。
一个愿意为了他而活下去的人。
但那是谁?
到底是谁?
3
周六,广州番禺区,下午。
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张修又机缘巧合地碰到了范初影,他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冷了下来。
范初影还是那个范初影,一看到张就目不转睛的范初影。
有那么一刻,张修还鬼使神差地暗自怀疑:操,属于他的小丑女哈莉不会是范初影这玩意儿吧?
操,他不接受。
也并非性取向限制了他的情感,而是实在难以接受这么个人。
原因之一是范初影总体比他更强势,张修向来不愿意在感情里担当一个弱势的角色。
包厢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都是平日里玩得比较好的,彼此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没达到很铁的程度,但也绝对是可以在闲暇时间约出来聚一聚的表面朋友了。
他平时很少跟这一类表面朋友聚在一起,但最近几天,每当他独处,心里总有一种茫然感。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被清除了,内心空出来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家里很多地方都存在着另一个人的痕迹,一把天蓝色的遮阳伞、一本他没看过也没买过的伦理学书籍、一个他从来没用过的小闹钟、几套女性化的条纹卡通睡衣、几罐他从来不会碰的蒜香粉和辣椒酱和火锅调料……
起初他以为家里被陌生人侵入过,但渐渐的,他发现了越来越多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
与其说是被人入侵过,倒更像是被人租住过…
每次他下定决心要把那些东西全部处理掉,却又在最后一刻停手。没有缘由的,就是不舍得。实在怪异得很。
然而,就在昨天,张修终于把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堆在墙角,让家政阿姨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