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不纯(6)
卫寻正弯着腰,在水池旁洗碗。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止住卫寻,“我来洗吧,你的手不能碰水。”
卫寻被吓一大跳,脊背一颤,倏地从水池里缩回手,不小心溅了好几滴水到季霄的毛衣上。
“不好意思。”卫寻忙不迭抽出两张纸,欲替季霄擦掉水滴。
混乱中,季霄碰到了卫寻的手,冷冰冰的,凉得他一个哆嗦。
他面色一沉:“怎么不用热水?”
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感觉,直到这会儿,季霄才察觉出周身飕飕的凉意。
他环顾四周,不单是没有热水,这里连个暖气也没有!
庆海市的冬天几乎都在零度左右,没有暖气的话,除非卫寻是铁做的,不然他能活下来堪称奇迹。
“还行,没那么冷。”卫寻这是实话实说,他早习惯了用冷水洗碗,热水要额外去烧,电费一毛钱六毛二呢。
“这还叫不冷?”季霄瞧了瞧卫寻冻到发红的手,这可是他用来拉琴的手,怎可以这样作践?
酸胀的涩意渗出心脏,夹着一丝愠怒,季霄不知道自己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顿了顿,他抬手把卫寻往厨房外推,“你出去吧,我来洗。”
卫寻岿然不动,愣愣看着季霄,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愣着干嘛,你杵在这我还怎么洗碗?”
卫寻依旧不动,季霄无奈,只得拖着人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一杯热水暖手。
回到厨房,在一池碗筷前站了两秒,季霄果断掏出手机,点开百度:
【碗要怎么洗?】
随意翻了两下,大致有了思路,季霄收起手机,又朝洗碗池看去。
如临大敌地盯着一池碗筷好半晌,他拧着眉,撸起两边的袖子,在海绵上挤出一坨洗洁精,两根手指捏起一只碗。
“嘶——”
这么冷都能洗得好好的,卫寻不会真是铁人吧?
-
卫寻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厨房便传出一道清脆声响——
“哐啷!”
他赶忙起身。
正准备一脚踏入厨房,就被季霄喝止:“别动!”
开玩笑,这一地碎碴子,要是割到了卫寻的脚可怎么是好?
这碗一沾上洗洁精就滑不溜秋,比小屁孩还不听话,一个没留神,碗就脱了手。
季霄纳闷地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拢过一地碎片,将其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抽出纸巾在地上又擦几遍,确保没有了漏网之鱼才作罢。
全程,卫寻听了话,真就傻站在厨房门口,连一下少了小半瓶的洗洁精都没注意到,只顾注视着在地上忙活的季霄,眼神复杂。
季霄再次抬起头时,卫寻还在直勾勾盯着他。
“没事,小问题。”季霄擦掉额角的冷汗,自认为很潇洒地挤出一丝笑,“你回去坐着吧,我这快结束了。”
再次坐回沙发上,卫寻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脚都忘了该怎么摆放,变扭得像个木偶。
那人,是在关心自己吗?
心底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有点暖,有点甜,像是含着一块渐渐融化的蜜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久到他几乎忘掉了那个角落的存在。
这一整晚就如一场诡谲绮丽的幻境,美好又虚无,卫寻身处其中,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
事情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发展。卫寻不想这样,也不该这样。
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谢咏,跟他约时间排练新年音乐会,他们有一个单独的节目,大小提琴二重奏。
【明天下午我没课。】
刚回完消息,季霄洗好碗走了出来,隐约看到卫寻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嘴角隐约透着笑意——无端让季霄想起了常去月光找卫寻的那个男人,卫寻在看见他时也是这么笑的。
想了想,他问:“你男朋友这个点还来找你?”
视线移开手机望向季霄,反扣手机在茶几上,卫寻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季霄的心一点点下沉,原来卫寻和那个人果然是这种关系吗?
就在他整个人魂不守舍时,听见卫寻道:“季先生,我累了。”
他微愣,“……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谢谢你的晚饭。”
是啊,自己这个点还赖在人家里叨扰,实在不妥。
卫寻送他到门口,“也谢谢你送我回家。”
关门声响起后,卫寻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不见。
今晚的人,今晚的事,今晚的一切,都是错误。
错误,就不该任其继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第4章 邓衡
乌云遮天,寒夜无月。暴雨渐停,但城市低洼处的洪水仍未褪去,阴风阵阵似恶鬼啼哭。
季霄走后,卫寻给小提琴带上弱音器,闷在卫生间里练了会儿音阶,吞了颗安眠药,这才睡去。
暗夜无边,长日漫漫,磨得人不得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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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寻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镇。
这里的经济不大发达,胜在空气清新,气候宜人。
他的童年充斥着父亲歇斯底里的嘶吼与母亲濒临崩溃的哭喊,混杂着各种物品摔落在地的丁零当啷声,动静大到几乎要把屋顶掀了去。
房间内,透过细细的门缝,卫寻看着这一切。
其实他的家并非一直这样,在他微弱模糊的记忆里,他的家很幸福,父亲会在下班后给母亲带一枝玫瑰花,偶尔也会给自己带一颗奶糖,睡前,母亲会给他唱摇篮曲,父亲会讲童话故事哄他睡觉。
可是这一切在父亲所在的工厂倒闭之后全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