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星辰(139)
那小巷的砖墙缝里长了新草,三三两两沿壁附着,远瞧似沾了水的绿色青苔。他沿路走近,看院口的大门紧闭,便从铁皮邮箱的背后摸出半寸长的钢丝,再捅进锁眼开了门,又把那截钢丝放回原处。进去院内闭合门时仍然惊动一片小鸟展翅飞翔,他走在清凉的土地,看了看楼上半开的窗,窗前摆着木质鸟架,再过去是架六叶小风车。
并不明亮的天空给不了足够光线,那楼道一如往常漆黑一片。他走在前,哑巴跟在后,脚步沉稳却也轻松,站在门前时他本想抬手敲门,想了想又放下了,转身往那最后一层阶梯上坐了下去。哑巴看了看他,在两门之间的平地上也坐了下去。
没几秒钟,声控灯灭了,漆黑的楼道能看见逐渐放亮的小院,其实并不十分亮,模模糊糊。他离开的也并不久,甚至头一天的上午才和秦淮见过面,但那熟悉的感觉却宛如重生,竟和早年穿着军装奔赴山水间一般自由自在。
那会儿的秦淮刚刚转醒,最近她的睡眠很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着一会儿就清醒。醒来后先去厨房烧水,烧完水去客厅泡茶,茶几上有头天晚上姐弟二人吃剩的瓜果皮,她通通揽进垃圾桶,垃圾桶被堆满了,便拎了袋子往外丢。
房门猛被打开的一瞬间,被吓一跳的却是她自己。那一瞬间哑巴也从地上站起来,她看了看哑巴,再看看面朝外坐着的蒋毅,转头准备撤回去,却晚了一步,手被蒋毅捉住了。
她往外挣,半天挣不开,脾气上来随手一掼,一袋子瓜果皮叮呤咣啷砸下去,全砸在蒋毅身上。他却不躲,捉住她的手也不松开。
那动静之后又四下安静,彼此谁也不动作。
半晌,蒋毅开口:“我想戒毒,你帮帮我。”
声音沙哑,似久违雨露的树。
第89章
秦淮站了许久未动, 任他握着手。被吵醒的秦峰套上长裤追出去,看了看楼梯间的三人,冲上去揍蒋毅, 蒋毅被他冷不丁一扑, 沿着楼梯滚下去。秦峰不罢休,追下楼梯去打, 他不躲也不还手,任他打。急坏了哑巴,跟下去拦,秦峰个高他拦不住,抱他也不成功, 两秒便挣脱。
边打边骂:“草你妈的骗子,我费那么大劲给你搞来中药,还搞了那么多办法帮你戒毒, 你不戒就算了还骗我们,骗我姐!你身为警察知法犯法,我揍死你!”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院里的土沾了雨水变得松软,他从火山路走来时本身就淋了些雨,被秦峰按在地上揍时那水裹着泥糊了一身, 胳膊脸上都是泥,一只鞋还挂在脚上, 另一只飞出去撞上树干, 再弹回来,栽进稀泥里。上身的T恤也从腰上卷了边, 露出结实的腰线骇人的刀疤。哑巴扑上去拦,也揍了秦峰,却当场再被揍回去,仍不放过蒋毅。
霎时三人打成一团,好一阵才停止。停止后一方坐着一个,气喘吁吁。
秦峰光着上身,肋骨和脸颊沾着稀泥。
他往地上啐一口:“你滚远一点,别来烦我姐,来一次我打一次!”
蒋毅颧骨肿了个包,嘴角挂着淤青,光脚抻开晾在地面。
“我不会走了,我会戒毒。”
“你妈的骗子,鬼才信你!”
不解气,站起来接着打。
哑巴冲上去拦腰抱住他,这回抱得很紧,他挣了三遍挣不开。便去逮哑巴,哑巴虽不如他高却很灵活,转着圈的躲,两人于是摞在一块儿转了两圈。
“放开!”
秦峰怒吼。
他不放开。
“狗腿子!还有你,来一次我打一次!”
终于挣脱了,却不打了,原地站着喘气,又往外啐一口。他歇了一会儿转身走掉,走一步涮一下裤腿上的泥,已走了一半楼梯。
转头:“还不上来?”
蒋毅坐那儿看着他:“不打了?”
“要不是因为你是警察,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还坐在那儿,面部肌肉牵动伤口疼得似要炸开,却很爽快,接着从地上站起来,重新上楼。楼梯间是散落得乱七八糟的瓜果皮,哑巴机灵,进屋后先拿了笤帚出去打扫。蒋毅在门口蹭了蹭脚上的泥,光脚走了进去。
屋内电视柜上小鱼缸里的水清澈见底,鸟架上的小安叽叽喳喳叫不停,护栏上的风车叶子滴溜溜打着转。陈列很挤,还是那么窄,物件老化,仍然那么旧,全屋最新的摆设依然是那张亚麻布包裹的沙发垫。
他拍了拍那张垫子,准备坐上去。却被喝止了,秦淮一脸严肃的清理他带进门的泥土,刚好走到他跟前,虽不赶他走却蕴着怒气,也不看他,继续清理,满脸嫌弃。他站那儿不敢轻举妄动,往边上让一让,等她清理回去,又让一让。
“我能去洗个澡吗?”
秦淮不理他。
秦峰已经换了条短裤走出来,挥挥胳膊赶他去卫生间。他看了看秦淮的脸色,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秦淮擦完地又去擦桌子,茶几上的水渍只清理一半,蓦地泄了气,撂了抹布站了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秦峰跟过去:“他愿意戒毒,你给个机会。”
“他之前也愿意戒毒,后来才知道是骗人的。”
“之前是你让他戒,这次是他自己回来,不一样。”
秦淮顿了顿,看着秦峰:“你信他?”
他朝客厅的方向努努下巴:“我是看在小奖牌的份上,秦汖走了八年我才解开误会,想说点什么都晚了。他还活着呢,有机会就给机会呗。”
她楞了许久没接话,回过神又问他:“你想说点什么,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