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117)+番外
水梨站在原地,所有的一切都颠倒。
她以为爷爷是突然身体差下去,她以为年老不可避免地带来死亡,她以为所有的一切是一场她无法控制的自然规律。
却有人告诉她——
如果没有这场争吵,就没有爷爷的死亡。
……
方清还在,正坐着等上菜。
水梨走过去,“我有事想和你说。”
方清愣了几秒,犹疑地拧眉,跟着她往外走。
到了个没人的地方。
水梨停步,缓了缓呼吸,“你是不是找过爷爷?你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吗?”
“……找过。”方清反应过来,“知道,然后呢?”
水梨闭了闭眼,声音哑得像吞了沙,“你既然知道,就应该知道爷爷不能有情绪波动,你为什么还要去爷爷家?”
“水梨,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这么和你妈妈说话的?”方清被她质问的态度气到,声音很尖利,“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的教养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我没有教养?”水梨闭了闭眼,“被叔叔的妈妈指着鼻子骂我,是不是有娘生没娘养,我不反驳的时候,我有没有教养?”
“……”
“你跟我提教养,”她成长路上,所有被忽视,被偏心,被压抑着的委屈痛苦在此刻倾数炸开,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只生我,不养我,有什么资格和我提教养?”
这么多年,她像野草一样,有家不能回,有苦不敢说。
担心受怕,干什么都如履薄冰。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一个人盖着被子连哭出声都不敢。
“高三那一年,我为了攒钱学跳舞,每天只吃一个馒头,饿得无数次想和同学说,你们要是吃不完,可不可以不丢垃圾桶,给我吃,最后饿晕在教室,你知道吗?”
“大二那一年,我水土不服,难受得要命,连和你打电话都不敢,最后发了朋友圈,想你给我寄一点宁城的水,你是不是看到了当没看见?”
“每次想到你,我都不觉得温暖,我害怕,我恐惧,我觉得自己没有家,没有容身之地,你知道吗?你这个时候和我提教养?”
“……”
水梨觉得荒唐至极,一个从来没有教养过她的人,说她没有教养。
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面,一字一顿,“你有什么脸和我提教养?”
方清气虚了一瞬,“这都不是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理由,我毕竟生了你一场。”
“可是我宁愿我没有你这种妈妈,”水梨闭了闭眼道,“不爱自己的孩子,还要夺走唯一爱我的人。”
她明明还可以有人爱的,明明还能不是孤家寡人的,明明不用一个又一个地离她而去的。
所有的情绪积成脓疮,她闭了闭眼,放任心里的恶意喷溅而出,灼伤自己的良知的同时,往外释放着毒液,“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爷爷?”
“……”
时间忽地静了。
好不容易晴了的天,又暗了,巨大的雷鸣声,把天地轰得一片白茫。
方清盯着她的脸,好半天,忽地怪异地笑出声,“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视线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同时,她看见,方清撕下了一贯温和的面具,面目扭曲,说,“你爷爷该死,你爸爸该死,你也该死。你们水家人都该死……”
忽明忽暗的视线里,方清的嘴一张一合,水梨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像什么都没听见。
方清说,穷光蛋娶个神经病媳妇,生下个精神病儿子。婚前不告诉我,婚后大街上犯病,被撞死得好,要不然还要祸害我下半生……
高二下学期,一个很平凡的下午,她坐在教室里,写着作业。
班主任叩响教室门,喊了声,“水梨,有人找,出来一下。”
她放了笔,跟着班主任到了办公室。
而后被人拽着胳膊,质问,你是不是水国进的女儿?你爸爸毁了别人家庭,你知道吗……
声音锋利,她的胳膊被扯得生疼。
过不久,爷爷和方清都来了。
水梨隐隐约约听到了,“赔偿”、“犯病”、“有病也不行”等等。
后来,她知道水国进是车祸去世的,和对面来车迎面对撞。
她一直以为,是水国进太过于疲劳,却从来没想过有这种情况。
方清说,你爷爷找我,想让你正正常常地和人谈恋爱,让我不要告诉你真相。他怎么好意思的?神经病生的孩子也是神经病……
方清说,你与其怪我,还不如怪你自己,要不是因为你,你爷爷会和我说这些?要不是因为你,你爷爷会不舍得钱,生生耗死在家里?
不知道方清什么时候离开的,水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了神。
有人吃完饭,和她打了声招呼,水梨能看到,他挥手的动作,却还是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通通听不见了。
雷鸣不断在响着,她抱着那颗梨子,缓缓蹲下,什么东西像要撕开她的身体,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恶心感,从她的胃里翻涌而出。
她激烈地呕吐着,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把它们呕空了后,她不间断地连酸水都呕了出来。
呕到最后,嗓子像被灼热,胃酸倒流,有红色的血丝顺着喉管被呕出来。
是血。
水梨却无法停止,她觉得自己恶心。
从头到尾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