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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逆行(189)+番外

作者: 渡鸥知 阅读记录

于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对视上。

他也没睡,碎发是凌乱的,微微挡住锋利深邃的眉眼,下巴被藏在被子里,月色洒在他的眼睫,像起了一层蒲公英般的水雾,整个人便显出平日里没有的柔和和慵懒。

对视了几秒。

水梨便想再侧一点身子,更直接地看他。

努力一会儿,她成功地侧过身子。

只是姿势的改变,他们间的距离却好像缩短了。

像只隔了一条星河的星河两端,随时随地都能牵过手,跳跃过去一样。

静静对视着。

时间变得很缓慢,一切都在这个瞬间被停滞。

祁屹周突然问,“还没睡啊?”

声音很轻,怕打扰了月色似的。

水梨「嗯」了声,“你也没睡吗?”

声音也轻。

而后竟不约而同地,“怎么不睡呢?”

“怎么不睡呢?”

一起响起。

月色下,她看见祁屹周唇角勾起,眉眼捎出几分柔软的缱绻。

水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在想明天怎么和你介绍。”

祁屹周没问她想得怎么样,说,“我在想怎么样让你的家人喜欢我。”

很奇怪。

明明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想的却是对方。

水梨慢慢地眨了眨眼,说,“睡吧。”

“好。”

房间里便寂静下来,只留了沁凉的月色一点点退却。

朦胧的晨曦撕开黑暗。

他们起得很早,驾车往宁城去。

到了老家的镇上差不多是凌晨六点,路边卖纸钱的小店已经开门了。

水梨和他说了声,下了车,买了些纸钱,用黑袋子装住,又上了车。

车继续往前,一切还是灰蒙蒙的,却能看到有一些隐藏着雾里、村里的房檐小小角。

七年没回来。

老家变化大又不大,不大是因为这里是被岁月遗忘的村,没什么经济收入,大又是因为多了很多她不算眼熟的树木从她不眼熟的地方长起来,遮天蔽日,空间被切割成无数部分。

车往前开,她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村落最前面的那一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至看到那一栋的全貌。

普普通通的二层小平房,水泥墙面,有藤蔓绕着墙体往上攀爬,落了灰破了洞的红木窗户,记忆中常年是开着的大门被关上,且再也不会被人从里面打开。

再没有那个人。

她没有让祁屹周停下。

只用视线一点点地将这栋房子记住,刻在骨子里。

爷爷的坟在山上,那山不算高,只小小的一个山包。

虽然七年没回来,但是水梨却格外记得那山在哪里。

快临近了,水梨收回目光,说,“就是这里。”

车便停在路边。

他们下了车,只是这里怎么都不像个有她家人在的地方。

因为很荒凉,荒山野岭,麻雀叽叽喳喳,蚊虫嗡嗡作响,风吹树枝,婆娑起舞。这里不适宜人居住,甚至连踏青都来得不合时宜。

水梨却没有说一个字,撑着拐杖,慢慢地往山上爬。

还好是有别人踩出来的泥巴路,拐杖拄在上面也不算特别艰难。

好不容易踏上了山顶。

和山脚如出一辙的荒凉,只是多了很多数不清的墓碑。

落得没有规律,杂乱无章,有的是土堆前竖放了块写了字的水泥板,野草在土堆上杂乱地长;有的是大理石的墓,因为风吹雨打,不算干净;有的又是双人墓,比别的墓生生大一倍。

死后也有千般模样。

这个地方不算亮堂,和亮堂没有关系,甚至算得上压抑,因为埋葬了无数人。

水梨却目标明确地一个一个坟墓略过,最后在一个坟墓前停住。

那墓不算大,装修得也不算好,和旁边几个雕龙刻凤的比,来得很是简约,只是一块大理石板。

水梨看着这个墓不声不响。

从有鞭炮残屑的水泥地面,到墓碑前放着的,被雨水打湿的香炉,到墓碑后褪色得不成样子的花圈,再看到落了灰的墓碑。

她只是慢慢地看,不说话也没其他的动作,却好像是在用她的生命在看。

看无数的过往,看和她明明有关,现在却无关的人,看一个已经是虚无她却不肯承认的执念。

好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

祁屹周以为她有其他动作,她却继续往前,越过一个又一个坟墓,在更里面的一个停住。

这个坟墓更小更旧,大理石的墓碑,水泥的墓,东拼八凑成一个四不像。

似乎是想它能好一点的,条件却不允许,于是只给了它一个个看起来能好一点的碑。

水梨的目光落到墓上,依旧是看了不知道多久,看得她好像也是生长在这里的一块墓碑。

良久,才解开一直攥在手里的黑袋子,拿出里面的纸钱和打火机,点燃一张,又用燃着的这张点燃另外那一沓。

火光寥寥,照亮她的眉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屹周下山,又上了山,他拿了车上的毛巾,把墓碑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从斑驳落了鞭炮碎屑的墓身,再到泥点斑斑的水泥地,最后到到藏了灰的墓碑。

纸钱咔嚓咔嚓地烧,偶尔有没有被点燃的鞭炮见了火砰的爆炸开,星星点点的火星碎屑飞到半空。

像是着火的萤火虫。

祁屹周的指尖停在墓碑上的烫金字上。

多年风吹雨淋之下,那字失去了闪亮的光泽,也不算清晰了,糊成了灰色的一团,却依稀可以看出写了什么。

只是他却不敢看。

人生头一次生出逃避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