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枝(59)
“爸。”
“砰——”
话音未落,一个精致昂贵的滚烫茶盏砸过来,直接在乔望脚边碎成一堆碎片。
乔望脚步都没挪开一步, 眸底冷静, 神色岿然不动。
四十八小时前, 乔望和祝西音传出绯闻的消息传回老宅。
隔天,乔望以明庭现任执行总裁的身份撤销了乔岘科技研发部负责人的职位, 这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泄密的人就出在集团内部。
他做事从不计后果, 有一股狠劲。
在商场浮沉这么多年, 没人一直忌惮,但一直会有人忌惮。
但若是这手段用在自己人手里,特别还是骨肉至亲, 很难不背负上一个无情的骂名。
乔寄言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现在集团内部对你颇有微词。”
“说你不择手段, 手足相残。”
“就事论事,我不承认我做错,”他语气依旧冷静平和, 薄薄镜片后, 眸底思绪缜密, “况且,这不是您教我的么。”
乔寄言沉默半晌,紧接着道,“你和我直说吧,取消婚约,公开澄清,和那个女孩子,有没有关系。”
乔望现在的手段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不容许有人监视。
就连乔寄言,也仅仅只知道那个女孩一星半点的信息。
乔望目光冷凝回视,没说话。
乔寄言镜片后的眸光似乎一下暗淡下去,中气十足的声音也难免喑哑,“你就非得为她一次次开罪所有人吗?”
“她会阻碍你的前途。”
乔望平淡抬眸。
微微蹙眉的动作微不可察,像是对这句话不是很满意。
前途。
他所谓的前途,就是一次次被乔家人拿来算计。
“我想您得明白一件事。”
乔望执拗地开口,“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回来。”
乔寄言年近半百,但在商场上,绝对还达不到退休的年纪。
对外,乔家放言会将明庭继承权交到未来乔家掌权人,也就是即将归国的乔望手里,但乔家上下,无人不知,其实是乔寄言的身体出了问题,一日不如一日。
乔望的归国,无疑担负着扶大厦于将倾的职责。
乔寄言睇了他一眼,父子俩沉默对视,却谁也没有再开口。
许久,乔寄言挥一挥手背脊似乎更弯了点,“先回去吧,你二叔那边,我会处理。”
书房的茶水景观静静流淌,只有水滴叮咚的响声。
出了书房,费柷跟在乔望身后,两人步伐沉稳且不慢地出了别院。
刚刚乔望在书房发生的一切,费柷都听得真切。
他小心翼翼地侧眼看了老板的脸色,比刚刚进门前要阴沉一些,旁的,和往常无异。
费柷是打心底佩服乔望这缜密冷静的性子,别说今天,就说他到英国的第一年,分公司面临经济危机,他都能八风不动掌控着局面力挽狂澜,他就像是部落中的头狼,窥伺一切又掌控一切。
即便是现在,处于下风。
车子缓慢行驶出了柏宫。
后座里,乔望低敛着眸,手指指腹摩梭着腕表下的细绳。
他没有烟瘾,但似乎每次情绪失控,这是他习惯性的安抚动作。
刚刚话里乔寄言说他冷漠,不择手段。
可他似乎忘记,乔望从小就被这样耳濡目染培养出的一副冷漠性子。
他的父亲习惯掌控,转学回明城和文家的联姻,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妥协。
……
三月份的明城春雨连绵,阴湿天气持续了长达半个月,植被花草被充分灌溉绿得能滴出水来,那晚他和往常一样下自习,回家。
赵叔开门,接过他的书包,看着少年平静的侧脸,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
“先生刚刚来过电话,让您稍后给他回过去。”
乔望低头换鞋,垂敛的眸子依旧平静。
半晌,他淡淡开口,“知道了。”
-
“我已经吩咐你赵叔,申请的手续会尽快帮你补办。”
“文家那丫头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你文叔叔的意思是想让你一起过去,毕竟两个人在那边,彼此熟悉也好。”
乔望看着窗外的灯影,忽然开口,“我申请了T大那边的学校。”
言下之意,不会顺从文家的安排,去法国。
说完这句话,乔寄言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什么时候打的申请?”
质问的口吻,不出意外,他想要从中拦截。
乔望没有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面不改色向他父亲撒了一个谎,“撤不回来了。”
那天,乔寄言在那头发了好大的脾气。
从小到大,他身为乔望名义上的父亲,乔家的大家主,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母亲,都是集权式的掌控。
他不容许忤逆,也不容许事情脱离掌控。
很显然,乔望踩中了禁区。
那通电话后来不了了之,乔望也不知道赵叔或是文家和乔寄言说了什么,他没有再对乔望私自申请出国这件事情过多干涉,相安无事过了半年。
陈恙曾经问过他,不出国的话,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时他的答案是没有。
那年的冬天初雪来得早,乔望看着一片冰天雪地,眸底的寒凉一寸寸侵进肺腑。
乔家当时内斗得很厉害,乔老爷子一共娶了两房太太,乔寄言和乔望小叔乔既行是同父异母兄弟,乔寄言是老大,乔望自然而然是长孙。他自幼聪慧敏捷,被寄予厚望,父亲拿他当继任的工具,培养他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所以乔望在那之后便知道,他一定会被送出国,与其被迫,还不如自己主动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