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知道我穿越后(63)
她会不会厌倦,会不会离开?
三分惊惧三分不安烧成十二万分烧灼肺腑的痛,剩下的化成了眉心间的不虞——都几个时辰了,留在她身边的金羽卫怎么还没传信来?
睁眼时又看到小七怔怔出神,不知是否在回忆掌珠对她的温声安抚与轻柔怀抱。
平白便不愿让她再想下去。
“你给自己起个名字罢。”谢衍语气低缓,却将小七从出神中唤回来。
她思量片刻,忆起桓玉为人处世之态,那把先前属于女将如今又佩在桓玉腰侧的悯生以及镇北王长孙的那一个“怀”字,道:“便叫‘悯’罢。”
虽说与金陵那个谢旻听起来相似,但至少能时刻提点她日后莫要在自己的出身之上出了差错。
且阿玉应当很中意这个字。
谢衍道:“是个好字。”
是个能让她在以往不要乱造杀孽的字。
也是个他注定沾染不得的字。
在谢衍离去后,桓玉一边于州学教授并不繁重的算学课一边着手编纂算经,只觉光阴飞逝,转眼之间便入了冬月。
大成已有《九章》《周髀》等算经,已囊括种种,但相较桓玉所知还是太少。于是她凭自己记下的后世诸多算学巨著,编出了一本于国格外实用的算经,涉及历法、测量、税务以及建筑种种,耗费的心神不可谓不大。
除此之外,她还费心整理出了一些改良纸张、择选雕版印刷的版料以及活字印刷最适宜的耗材等诸多方子,连带着自己杂七杂八的想法一并写成家书寄去了长安,期望兄长能捣鼓出个名堂来。
只是心中不免惴惴,怕过了这么多年且自己当初又没有刻意记过这些东西,短时间内无法弄出来。
这样一日日过去,竟也快到离去的日子了。
州学的生徒自她从明州回来后对她的态度便有了些微妙改变,不知是敬还是畏,一时还有些恐惧。他们只隐隐意识到自己这位格外年轻又格外不同的女先生,将走上一条他们不敢想象的路。
由此便忆起太傅之所以每年都会来金陵,是因为女将故居在此,而玉先生早年也胆大包天给圣上递过折子。
他们终将踏上的科举途倘若没有她,也难以在短短几年间建立起这样森严且毫无纰漏的规制。
在最后一堂课上,一向行事规矩的柳潜竟问道:“先生就没有什么想对我等学生说的么?”
最活泛闹人的那几个学生也附和起来。
“先生一走又是一年,也不给我们留点话!”
“就是就是,我们可舍不得先生了!”
“好歹对明年春要进京赶考的几位说些勉励之言嘛!”
桓玉面上露出一抹笑,看着堂下诸多已经熟悉的面孔——未来他们可能会官居高位,可能会凭她教的一些东西做个账房或是管事,可能也只是一事无成。
但国之前程都在这样的人身上。
几年前他们曾排斥她不满她,现在脸上却尽是实打实的敬重与不舍。
……也是因为州学不必长安,稍稍一动便是满城风雨。
心中便也生出些酸软不舍,桓玉压下那些情绪,摆出属于先生的郑重面色。
“在座之人,大抵也知晓州学为何再次兴盛,九品之制为何废弃。我也知晓你们大多出身寒门,在此苦读是为踏上仕途,不再受冷眼欺辱。”
“说得刺耳些,便是还未有太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心,而在求权,求财。”
“你们无需面色难堪,权财乃世人立身之本,求这些无可厚非,毕竟多年苦读总得有个回报不是?”
在座的许多学生面上浮现出一丝红。
桓玉话锋一转,继续道:“可当你们真正踏上仕途之后,我希望你们不要只一味向上看,再回首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那里还有许多活得潦倒穷困,如同蝼蚁一般的人。永远不要看不起他们,因为有这些人在,才有仕途在。”
“步入仕途后的高人一等,只是因为有这些百姓奉你们为父母官,你为他们生计烦忧,他们才甘心向你俯首。权势如在水之舟,百姓是可载舟也可覆舟的水,没有他们,再大的船也搁浅无用。”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似懂非懂,有人嗤之以鼻。桓玉看着他们,言尽于此,最后俯首躬身。
“桓玉在此祝各位前程似锦,平安喜乐,若有可能,便在长安相见。”
柳潜带着诸多生徒起身还礼。
“谨记先生教诲。”
学堂屋顶之上,一个格外年轻的金羽卫摸出了这月余来写秃的第三支笔,在冷风中写下这样几句话。
“冬月廿二,玉娘子于学堂之中,言为官之道。”
“圣上得见,必心悦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母子
寒冬腊月,长安落雪。
天地间苍茫一片,马车走得和缓,却还是带起一蓬蓬的雪沫。这样的日子里赶路算得上煎熬,可裴太傅与桓玉却浑然未觉。
马车内,裴太傅不知第多少次拿着那几张木版印出的《金刚经》,面带笑意称赞道:“真是好东西啊。”
前几日行路途中,桓玉收到了长安寄来的家信。她的兄长俞翊用有限的文辞将自家妹妹夸了个天花乱坠,看得桓玉格外脸红。
随信寄来的,还有如今太傅拿在手里的这几张纸。木板雕刻精细,纸张柔韧干净,只是用的墨总会晕成一团,俞翊正在想法子改进。
“若此印书之法流传开来,书价定会渐贱,寒门学子也不必耗费重金借士族藏书抄录。”裴太傅精神矍铄,捋着自己胡子继续道,“只是经史子集浩如烟海,制此木版也太耗费心神,不知先从哪一部典籍印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