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知道我穿越后(76)
万一挺过去后此间种种都消散,醒来是另一个世界,那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她应当干脆一些拒绝这份情意,可他似乎看出她的胆怯,索性不将话言明,她也不敢或是不愿突兀开口。
沉默在小书房里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桓玉溺死其中。片刻后谢衍起身,对她伸出手道:“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桓玉不敢将手搭上去,也不敢自己起身。
这般对峙了片刻,谢衍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动作她甚至能一直这般坐下去,干脆略带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控制着力道将她拽了起来。她终于出声,带着不宜察觉的颤抖:“师叔……”
“我害怕……”
只一步之遥到达那扇暗门,谢衍却顿住脚步回首看他,面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桓玉垂首不看他,只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我不知道,您是圣上……”
你终究是圣上,想做些什么都可以。
……圣上,又是圣上。
他语调骤然冷了下去,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连名带姓唤她:“桓玉,你成心要气我是不是?”
上一次他这样唤她的名字,是在醉酒夜后去明州的路上,她不愿与他待在马车里。彼时她还有同他斗嘴的心思,此时却只有恐慌。
暗室门终究被推开,她看到四周陈设着颇为空荡的珍宝柜,上头摆了几个檀木首饰盒。暗室中央架起了木施,搭着各式各样的女子衣物。
俞家做绸缎生意发家,桓玉自然能认出那是一等一的好料子,不乏进贡的珍品。颜色是她穿惯了的几种,款式倒是颇为新颖,看起来尺寸也合身。首饰盒打开,俱是珠玉钗环,莹润上佳,她认出先前在正堂桌案上看到的图纸是这些东西的模样。
能装饰,也能防身。
……都是他画了图纸命人做的。
莫名又想起在太傅府中初见时他赠的那支木簪。
……或许还有他亲手做的。
又一个匣子打开,她看到里面是各色胭脂。
桓玉不知这是何意,只磕磕绊绊道:“这些……您……我……”
谢衍只是冷静反问:“年关将至,总该添些新衣是不是?”
哪里只是新衣,他是将配套的钗环与相称的胭脂都备好了,她是不是应当庆幸他还没亲自准备鞋袜和里衣?
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她没料想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只嗫嚅道:“阿爹阿娘都为我添置了。”
“可总有旁处的人欠你一份。”谢衍道,“我替你补上,不好么?”
旁处的人。
另一个世间的,她牵挂着的亲人。
他们这些年未能给到她的,他都补给她,无论是爱意还是那些身外之物,那她能不能像牵挂那些人一般也牵挂他?能不能像眷恋那些人一样眷恋他?
桓玉一言不发,只愣怔着站立其中。
身子有些发软,头脑有些眩晕,即便他仍抓着她的手腕她也快要站不稳了。另一只手搭在了身侧的珍宝架上,她靠过去,微微侧首便看到首饰盒中名贵珍宝。
太过贵重了。
这些东西,这份心意,以及在这之后藏匿的爱欲都太过贵重了。
有一抹碧色在首饰盒中格外惹眼,桓玉凝眸,认出那是一串碧玉的佛珠。心突然跳得快了起来,她竭力稳住心神将其拿出,随后慢慢顺着珍宝柜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材质一样,大小一样,触感一样。
和上辈子在普度寺得到的那一串佛珠相比,只缺了其上镌刻的经文。
手在颤,她在谢衍不解的目光中一颗一颗数着,声音都在哽咽:“一,二,三……”
四十九颗。
这天下会有第二串奇怪的,四十九颗的佛珠么?
她想将佛珠缠在手腕间,可一只手却还被谢衍牵着。他看出她的念头,松开手接过佛珠,亲手为她缠上去。
如月皓白的手腕,细到方才他都不敢用力气生怕把她折断。四十九颗的佛珠足足绕了三圈,他开口,声音略有些哑:“喜欢这个?”
当初他与佛门周旋时心烦意乱,靠雕琢佛珠来打磨心神顺带做做样子,最终磨出了四十九颗来。
泪水止不住流下,桓玉怔怔看着他,问:“为什么只有四十九颗?”
没有什么缘故,只是他在护国寺杀完僧人后便不再继续,恰巧只有四十九颗。
其实在前几日亲手串起之前他并不知晓到底有多少,只是想起她与普度寺的种种牵扯才将这早就封存的东西拿了出来,数了数才知晓是这样一个数字。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为帝数载,做了许多此前未有之事,仿佛便是在找寻遁于人中不被窥见的那一条道。世俗的道义已有许多人在走,看起来对世人并无大用,他得走上隐匿的那条做出更多事来才足以偿还身上的罪孽。
可隐去的那条被称为天机,即便他自认所作所为没有错,可午夜梦回之时却仍免不了恐慌走下去的路到底对不对。
直到她出现,带着与世不同的通达与智慧,告诉他,他没有错。
她便是他的道。
心中有万般言语却不知该从何开口,谢衍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终于将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大道五十,已得四九,今日终窥见圆满。”
他再次伸出手,握住佛珠以及她的手腕。
“有你才是圆满。”
似乎有什么破碎,又有什么在萌芽。桓玉只觉在一片云遮雾绕的昏暗中窥见了一丝明亮天光,冥冥之中她似乎已经知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