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服钟情(64)
“你说。”沈淮之扬了扬眉,依然没放开她。
秦舒予暗骂可恶,不情不愿地开口:“当主持人是我小时候的梦想,那样的话,全国各地的人都会在电视上看到我……包括我那经常不在家的爸妈。”
过度的想念,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被思念的那个人也在思念着他。
夫妻俩不常在家,她会想念他们;他们作为父母,当然也会想念她。这在小孩子的心中,是不需要任何质疑的真理。
可她改变不了父母的行程。
要怎么做,才能让父母在百忙之中也能经常看到她呢?
电视上在播放天气预报,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幼年的秦舒予坐在保姆阿姨的怀里,悄悄抬起眼,看到她的聚精会神。
愿望的产生只需在这个瞬间。
“但你知道吧……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完全可以单方面存在。”
秦舒予躺在被窝里了,瞄着男人的神情,想起父母的一次次爽约,鼻子一皱,飞快掠过了这个话题,“虽然后面意识到了这点,但我还是读了播音系,因为所有的专业在我眼里都差别不大。”
她对一切看上去漂亮光鲜的事物都有兴趣。
且一视同仁。
设计师、策展人、收藏家、主持人……圈内名媛们常选的几条路,无论哪个都只是个光鲜的名头。
区别只在于,别人在吹捧她的时候,会选择什么话题。
沈淮之轻落去视线,不评价她的看法。
他淡淡应了声,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说。
他不动声色,秦舒予哼了一声:“后来毕业,我妈妈问我要去哪工作,我说我去当主持人好了,不过不用她操心,我之前就投好简历被电视台录用了。”
她说起这个,更为生气:“我想当主持人的原因,多少都和他们有点关系,为了切割这点,我甚至没留在本市去了隔壁省台。结果,结果……”
她就说哪有那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同事突然生病,临时换的人不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而是她这个打杂了两个月的实习生。
季从露也很坦然,女儿质问的时候,她正参加在一场游艇晚宴。
应该是特地选了一处僻静地,视频背景音里,喧哗声略显遥远。
深邃的海面荡来几缕海风,季从露的笑意显出冷静的优雅:“前段时间碰巧,和你的台长在活动上见过一面,聊了几句而已。我了解你,舒予,你忍受不了一直干幕后的杂活。”
秦舒予顿了顿,自打实习以来,她经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钟回复组长消息,确实疲惫。
她皱眉,“但……”
季从露从容打断:“家里的阿姨和我说过你要当主持人的原因,妈妈很感动。”
“舒予,我知道我和你爸爸以前经常疏忽了你,我希望现在还有补偿的机会。找你们台长,这是妈妈和爸爸给你的回应。”
秦舒予举着手机沉默片刻,脑子里浮现出幼时短暂的亲子通话里,季从露告诉她:“宝贝,爸爸那边突然有事情,让妈妈离开一下好吗?你刚刚说你想成为……”
说话的人卡了半刻,轻柔一笑,“没关系宝贝,下一次你再告诉妈妈,好吗?”
不待回应,电话“嘟——嘟——”,被利落掐断。
时空重叠,眼前的视频里隐约传来一声“季董”,这一次,换她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同事的病假长达一个月,她不知道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但季从露一定会给他优渥的报酬。
制片人决意让她继续主持那档节目,消息在眼底落了半分钟后,秦舒予当晚提交了一份辞职信。
其余的任何职业都可以借助父母的能量,只有主持人不行。
是他们让这个职业进入了选择的视线。而在她已经放弃他们的时候,季从露怎么可以说“这是他们的回应”?
如果他们也知道回应爱意,那小时候,她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一次又一次失望透顶,又算什么?
秦舒予愤愤不平,胸口微喘着气,沈淮之在这时候放开了她。
这时机正好,她泄愤一样,一脚不受阻碍地踢向了被子。
沈淮之落下视线,静等她平复了会儿心情,才淡地开口,“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后悔辞职。”
秦舒予慢慢把头转过来,手臂支撑起半边身体。
她的瞳孔一眨不眨,视线里的男人面容沉静清俊,神色如一柄锋利锐亮的剑。
任何事物在他这里,似乎都无甚区别。这有时会激怒她,有时候,也会让她莫名感到平静。
就如此刻。
秦舒予将下巴硌在他的胳膊上,对上他幽静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不后悔。”
“不过,今天秋秋问我想不想重回电视台的时候……我又觉得想。”
“沈淮之,我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主持人的工作好像还是有趣的。
化妆的时候背台本,彩排的时候防止新的意外情况,在嘉宾把话题绕到十万八千里远时,由她施施然地重新拉回来……
她愿意上台。
但如果真的回去了,她的辞职不就多此一举了吗?
也许还会被季从露笑话:“你总是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理解,妈妈是在为你好。”
被想象中的场景憋屈到,秦舒予垂下头,在沈淮之身上拱来拱去。
她想象自己是一只可以碎裂硬石的铁甲虫,或是别的什么动物。但客观来看,她虎头虎脑,也只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