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111)
正是陆婉云。
少甯自然不认识她,一面上前唤人,一面在心里猜想他们今日来的目的。
陆婉云正背对二人,扬着一点头,似乎是在欣赏墙上的字画。
听到声音,转过身,不由一惊。
早先她曾套过王太太的话,知道这位表姑娘是个美人,江南水乡娇养起来的娘子,即便王太太不出口提醒,她也不会轻敌。
可饶是她做好了心里建设,今日见到真人,也有些自惭形秽。
眼前之人,眉眼温和,上身只穿了件莺黄色的翠荷纹袄子,下配了条水红裙,大约是因不出门,便只在鬓边攒了朵珠花,再普通不过的打扮,但你的目光就是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秀颈纤浓,云鬓丽眸。
她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干干净净一张鹅蛋脸,挺翘的鼻,朱软的唇,尤其是那双杏眸,明润漆黑,若点点珠翠暗流涌动,静静看向人时,仿若带着一种摄人心脾的笑意,让人沉沉欲醉。
她想到今日的来意,玲珑袖口中的指甲不由掐紧了指腹,神思一时也飘忽起来。
陆家在苏州,虽算不上是首富,但这些年爹爹走南闯北,也积累了不少家财,初来燕京那日,她帮着爹爹拢账,阿爹坐在灯下翻看账本,一面翻,一面考她。
她自小经商,这些应对之策早就倒背如流。
末了,爹爹摸着她的头顶欣慰地感慨,“我儿真是能干。”
她听了很高兴,可却注意到爹爹看她的眼中不似平日那般明亮。
他不开心。
问及爹爹,他只道:“我天南海北地跑,吃过馊食,睡过渡口,万般苦味尝过一圈,这才侥幸有了今日的家业,可天人不保,阿爹这些年用尽了办法,也只得你一个女儿。不是爹爹执拗,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只是想着若有一日不测,族中之人凶悍,你们孤儿寡母的,不但守不住家业,怕是连往后的生存都是问题。”
财白惹人眼,她知道阿爹是放心不下她。
爹爹早先也曾想为她招婿,但愿意入赘的,不是族中背弃的无德之人,便是一无是处的赖头。
无一不是奔着他们陆家的万贯家财而来,人品堪忧,她知道,爹爹不想委屈她。
再者,士农工商,即便真寻到合适的人入赘,想从族人手中保住这些家财,还是要打通官府这条路。
既如此,倒不如她带着全副身家嫁入官门。
所以选来选去,爹爹还是属意那王珏。
王家是大族,祖上虽是耕农出身,有些清贫,但子嗣个个得力,这几年陆陆续续,光中榜的举人便三四个。而王珏此人,父亲早逝,这一房只得他一个独子,唯一的妹妹,也在他们来京前出嫁了。
听闻,王家早年分了家,也就是这一房,日后只剩下王太太和王珏母子二人一起生活。
人口简单,没有妯娌族人掣肘,又同家族不睦,日后成亲,便只能依靠她们陆家这一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
百万两银子花出去,她坚信能在日后的仕途上帮到他。
她思来想去,不想放弃。
本来对方有了婚约,一时也是无法,但巧的是,前些日子,他的同窗也来了燕京,频频宴请,他第一次醉酒,同窗送他回府,她和王太太这才得知,这人平日里看着老实木讷,竟暗中欠了别人四五百两银子,据说还是赌债。
王太太伤心欲绝,大闹一场,将他赶出了家门。
她这才寻到机会同他相处,接他回家,好吃好喝的相待,又为他还了赌银。
之后数日,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同窗回回宴请,他不好不回请,只囊中羞涩,她便亲自带着银钱去接,将众人从小酒肆,接到了燕京最负盛名的时楼吃酒,又细心为十来个同窗备了厚礼。
渐渐的,他的同窗们都拿她当成了未婚妻看待。
他也未反驳。
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前几日,他照旧去时楼同好友相聚,回家后醉的不省人事,她大着胆子同他处了一夜,翌日一早,王太太按照约定好的,将他二人堵在了门内。
一番哭闹争执,他只能答应了带她来程府。
她知道他会为了她退婚,即便现在只是为了责任,她不在乎。
她想得更长远。
日后成了婚,他只守着她一个,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她自然有的是法子取悦他,让他将心思收回来。
想到这,陆婉云胆子不免大了几分,上前行礼,笑道:“李娘子安!”
少甯看向王珏,见他眼神躲闪,蹙了蹙眉,这才转头同她见礼。
三人分开坐下。
少甯静静等着他开口。
“表妹,我….”
“王家表哥今日一早前来,可是有事要说?”
王珏却停下来,抬起头,呆呆望着她,有些魂不守舍。
陆婉云抿了抿唇,道:“今日虽是初次见李家表妹,但婉云自觉却与表妹像是认识了许久。”
“表妹?”
陆婉云站起身,又施了半礼,笑容可亲道:“我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姓陆,闺名唤做婉云,早先同王家哥哥母子二人一起来的燕京,今日来见姑娘,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王珏,笑道:“我与珏哥情投意合,已禀明了双亲,不日便会成亲,今日特来同表妹说一声,还望届时妹妹能来观礼。他孤身一人带着母亲上京,与族中亲朋早就断了联系,可巧,这燕京城中,还有表妹你这一个亲人,便想来同你说一声,好让你来吃席,大家热热闹闹开心上一日。”
她自始至终面带笑容,言语得体,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