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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深春尚浅(121)

作者: 溪畔蔷薇 阅读记录

这滴碧湖乃是程府一大盛景,夏季时碧荷芬芳,叠翠拥嫣。

而今隆冬,气象凝滞,两岸筑起栅篱,防止人们被冰雪带着滑进。

可依旧树群环绕,虬枝疏懒。

只是叶落殆尽,未免有些不美。

好在大夫人掌家是一把好手,让下人买来鲜艳的彩绸,手工扎成娇花,做成朵朵盛开之态,缠在遒干之上,远远望去,倒如一树树的藕粉迎着寒风盛开。

这样的奇思妙想,若夜间行至此处,因视线受阻,无法得见,岂非锦衣夜行?

于是又寻了燕京城里出色的灯笼师傅,做成了上百盏花灯。

金碧红射,明烛耀目,有牡丹、莲花、佛塔等各种形状。

放眼望去,堆金沏玉,简直迷乱了人的眼。

程立锦拽着少甯往树下去,“表姐,我们摘一盏牡丹灯,挂在小老虎身上,这样许愿时,菩萨便能看到它了,不然位置找不准,我不是白念叨了。”

少甯无奈摇摇头,任由她拉着向前。

二人向岸边走了十来步,正正面对那粉白拥蕊的牡丹灯,灯下是一串红线捻成的穗子。

长长的,一任在风中流转。

突然,一道类似碎裂的窸窣声,自二人脚下传出。

少甯一低头。

几乎是同时,右手牵住的程立锦肩膀一斜。

少甯左手已摸到了穗子。

那穗子穿过灯笼顶端,缠在杈枝。

她闭了闭眼,猛然拽向那灯穗。

左手痛感传来,梢头低垂若弧,近乎与地面接平。

咔嚓!

杈口断裂。

少甯借着这力,猛然将程立锦拽向身后。

扑腾!

紧贴着岸边的薄冰,一圈圈次第断开,一茬茬的水向上翻涌,在花灯烛红之下,宛若沸了一般。

湖水刺痛,若刮骨。

少甯挣扎了几下,鼻翼和张开的樱唇里都是冰水,胸口剧痛,手脚冰麻。

意识很快迷离,耳边只剩下小娘子尖锐的惊叫。

似乎还有一抹飞快扑向她的湛蓝色的衣影....

*

栖梧阁。

少甯睁开眼。

身上一阵湿腻潮热。

“表姐,你终于醒了!”

她转了转头,光线刺入澄眸之中,这才看清。

床尾坐一小姑娘,十三四岁,梳单螺髻,攒五珠钗,一身濡红莺黄搭配的织锦芙蓉袄裙,脸若琼雪,眸若水玉。

“表姐!”小娘子哭天抹泪地呼唤她,“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呜呜。”

她听到这句,回忆起之前,一时头疼欲裂。

月白中衣被汗水打透,浑身疼得似被碾过。

宋嬷嬷很快引着大夫进来,老先生坐下来,搭上她的手腕,不多时,沉沉出了口气,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小娘子命大,总算挺过来了,喝了药,发了汗,当是无碍了。”

屋内一时又是哭又是笑。

大夫被引着出去更换药方,素瓷将程立锦请去屏风外,从螺钿柜中取来干净中衣,又端了热水为她擦拭后换好。

程立锦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表姐,还疼吗?”

少甯动了动,这才感觉到她的左手绑了厚厚的砂带。

程立锦自责道:“大夫说,掌心可能会留疤。”

少甯想起来了,是那条灯穗,当时为了救人,她拽得过紧了。

为了让小娘子宽心,她摇了摇头。

小娘子似吓坏了,一会儿喂她喝水,一会儿又给她揉腿。

老夫人和二夫人来了。

“菀菀!”一开口,程老夫人便梗了气,眸中带泪,“你这是要吓死我。”

二夫人也在一旁抹泪,“昨夜多亏了你,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们阿锦…”

程立锦垂着头,乖乖站在一旁。

“我…无事…”少甯一开口,嗓子低哑如撕裂,她摸向自己脖颈。

二夫人忙拉住她的手,“你口中灌了太多冰水,又接连发烧,大夫说这几日怕是都不能出声了。”

程立锦小声啜泣起来。

二夫人心疼她,可这种场合免不得要做个严母,劈头骂了她几句。

少甯摆摆手,试图坐起身。

“你起来做什么,赶紧躺好。”程老夫人不依,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甯只得又乖乖躺好,用手势比划着,说自己没事了,让二夫人莫怪程立锦。

“好了,她才醒,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咱们也别在这打扰她了。”程老夫人做了主,由下人扶着站起身。

她既要走,二夫人和程立锦也不好再留。

程立锦跟在母亲和祖母身后,瘪着小嘴往外走。

她回过头,少甯冲她笑了笑,无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栖梧阁重新静下来。

少甯疲累,又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才悠悠转醒。

“姑娘,”素瓷上前为她掩被角,神色有异,“大郎君在外面。”

少甯一怔,咬唇垂眸。

“姑娘若不想见他...”

少甯叹口气,摇了摇头,抬手指向敞架。

是要起身的意思。

素瓷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红梅袄裙,“您现在身子还虚着,不能沾风,大夫说了,让躺够三日后再起身活动。”

想了想,试着询问,“姑娘,不若…不若咱们让大郎君进来,隔着座屏,远远见上一面。”

少甯摆了摆手,刚想说不妥,室内光线一黯。

山水花鸟的座屏外走进一青年,湛蓝色长袍,温水色玉冠,周身长而宁,若出鞘的寒刀。

一见她,便大步走了进来。

“菀菀。”他轻唤她,清冷的眉眼化了一般,“你可好些了?”

素瓷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