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123)
程之衍忙正襟危坐,面对她郑重道:“自我回京,我便开始攒你的聘礼了,我在外面另置了宅子,聘礼都放在那边,本来还有些事没办完,我想过些日子再向你提亲,因为只有那样,才不算辱没你,可你再三遇险,又误会于我,我便只能将日子提前了。”
他坐到床上,双手环住她青枝似的双肩,眸中似有烈火在烧,“菀菀,菀菀,菀菀。”他反复吟诵她的名字。
少甯惘惘的,“我在呢!”
“我想以后日日都这样唤你,你不做妾,我也从未想过让你做妾,我用温玉一样的心焐着的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做妾呢!你会是我程之衍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正妻,我会爱你如同爱护我自己的眼睛,你应了我,好不好?”
少甯难以置信,只用一双清莹秀澈的眸子怔怔望着他。
她觉得脑袋发蒙,心口发热。
面若芙蓉,色欺云霞的小脸似僵住了。
几息后,她这才回过神。
螺钿漆雕楠木红桌上,喜鹊登枝琉璃翠瓶内静静摆着红梅,紫砂熏炉上空线香静静燃着。
少甯动了动。
“嘶!”她一时走神,头发被挂账金钩缠住了。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她鸦羽似的头发解开。
这一瞬间,两人靠得极近。
方才室内流转的尴尬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旖旎的懵懂和暧昧。
这感觉让少甯很不适,而程之衍似乎乐在其中,他垂下手,掌心还留着她发间滑腻的触感,那感觉像把小琴,在轻轻拨动着他的心。
她抬起头偷偷打量,见他有一双星辰般濯濯明亮的眸子。
奇怪了!
怎么之前她一直以为他的双眸过分清寂黯淡了呢!
第64章
院内有风扫过,传来黄竿竹沙沙的摩擦声,屋内焚着梨香,淡淡的,清香宜人。
宋嬷嬷笑着打帘进来:“姑娘,奴婢听说,大郎君请了冰人到寒山院。”
“咳——”
少甯被茶水呛到。
素瓷忙过来为她顺气,“姑娘喝慢些。”
自程之衍离开,栖梧阁便传开了。
下人们都很高兴,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
“恭喜姑娘!”云萝高兴地福了福,“日后,姑娘便是咱们程府的大奶奶了。”
她们本来是在程府借居,若嫁了进来,便算是真正程家的人,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了。
少甯抬眸瞪她,玉雪似的小脸通红,“什么大奶奶,别浑说。”
“现在改口是早了些,可也是迟早的事。”宋嬷嬷笑呵呵道。
“嬷嬷,你也来打趣我。”
宋嬷嬷笑着摇了摇头。
昨夜少甯几乎一夜没睡,一会儿想起自己刚入程府那一日,由秦嬷嬷领着进来,煌煌的日光中,她将头垂得很低,只能看到脚下方寸之地,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因为自那日起,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了。她的恣意、张扬只属于苏州,不属于这里。
在这里,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第一年的时候,生了病,她不敢让人到碧华院要对牌去请大夫,只能一个人看着医书胡乱抓药,最后闹得脾胃失调,足足养了大半月才好。
后来盂兰节,阖府进香,她为亲人奉灯出来,于青墙望春树下听到程立娆同下面的女使议论,说她命中带煞,所以才会克双亲,克祖母,来日不论谁娶了她,都是子处无亲的命数。
她回来后哭了很久。
虽然后来老夫人严令府中不准人再议论,但她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孤星,她那时候小,除了夜里闷在被子里哭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是后来渐渐大了,这才放开了心胸。
而今,她又要重新有一个家。
少甯躺在床上,怔怔看着虚空,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官媒走后,程老夫人便到了栖梧阁。
下人上了茶水,退出内室。
程老夫人抿了口茶,问她道:“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头,同我说说。”
冬阳晒过窗棂,投洒在室内各个角落,也落到少女绯红的小脸和挺翘的睫毛上,仿佛是开在枝头的豆蔻。
她垂着头,花朵儿一样的娇容,嫣红如珠。
羞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问的?
程老夫人满意点了点头,不由道:“早些时候大郎同我开口,我还怕你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而委屈自己,这才一直忍着没问你。目下看来,他当是说服了你,我也乐得成全你们两个。只一样,他大年初二便请了官媒进门,若我不拦着,还想今日一同下聘。”
老夫人哼道:“谁家有这般着急的,传出去还以为是你等不及了。被我狠狠骂了一通。”
少甯惘惘的,眉尖上带了几分懵懂,“外祖母是说,大表哥早先就同您开过口。”
程老夫人道是,“被我给回了,我的菀菀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若为了恩情勉强同意,那我这几年对你的教养岂非成了你的枷锁?”
这样说来,倒是冤枉了他。
少甯当然已经知道老夫人疼惜她,只是却不曾想过,能为她着想到这个程度。
纤细姌嫋的身子贴过来,鬓角抵在老人家额上,“谢谢外祖母。”
她本是内敛淡然的性子,这样小意撒娇的时刻不多有,程老夫人不由也给逗乐了,抱着她一下下摇着,“这么大的姑娘了,眼瞅着要出阁,倒学会撒娇了。”
她抬手轻抚她乌黑的发丝,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菀菀长大了。”又将她塞回锦被中,为她掖好被角,“你既应了,我便去同你大表哥说。他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是一日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