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深春尚浅(143)
少甯见她恍惚,也不知她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摇摇头,叹息一声,出了文心居。
迎头正碰上新荔。
俯身行礼,“表姑娘,我们爷有请。”
少甯到墨砚堂时,程之衍正在同程潇议事。
“燕京之内,凡酒肆、茶楼、戏园,甚至走街串巷的货郎小贩,卖曲为生的妓人,都安排了咱们的人,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一日之内,百姓所言,便可上达天听。”程潇躬身说道。
程之衍屈指在雕漆红木桌案上敲了两下,一抬头正看到少甯,吩咐程潇,“当年的旧人务必加紧追查,待有了眉目再动手,目下,全部安静蛰伏。”
程潇称是,躬身往外退,行至门边,朝少甯规规矩矩叉手,“表娘子。”
少甯福身行了半礼,“程校尉。”
程潇离开后,少甯这才入内,随手开窗通气,“休沐的日子,大表哥也这样勤谨。”
平日议事时,程之衍有个习惯,会在茶案上摆上笔墨纸砚,遇到认为重要的事,便会随手记下来,可待事情商议完毕,思路大致也周全了,便会毁去宣纸。
少甯见他随手将宣纸丢在砚台上,乌黑的墨汁,很快将洁白的宣纸浸染。
少甯在窗前等了片刻,这才上前。
芙蕖上了茶点退出,程之衍招手让她坐过来,绕到桌案前,写了几行小字,递到她面前。
“你我二人的八字由司天监合过,是上上之和,签子已送到了法宁寺,需镇在菩萨座下三日才能拿出来,司天监根据这签子,测算出了今年一整年的所有吉日。”
程之衍一本正经将宣纸推过去:“今日一早,我便让冰人将这几个日子都送到了寒山院,祖母的意思,是想让你定。你看看。”
少甯记得,程之衍在长榆巷狠狠‘欺负’她之后,曾承诺会将婚期提前,回来后,她也没当回事。
时下婚娶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亲迎。纳吉之后才是纳征,也就是合八字要在下聘之前,但二人情况有些特殊。
这纳彩、问名、纳征几乎是一日内完成的,纳吉的八字和礼,却是没做。
目下到了请期,才想起来补这个过场,合不合的,这婚事也无法更改了。
所以对少甯来说,早嫁晚嫁,倒是区别不大。
晚嫁还能再多些日子准备绣品。
宋嬷嬷曾告诉她,这请期,当是男方将测算好的日期送过来,由女方选一个,或是两家坐下来共同商定。
程之衍和老夫人都选择了后一种。
这让少甯感觉自己受了尊重。
闪动着金箔幻彩一般的水眸,轻轻一转,便瞥到了细腻洁白的宣纸上,静静躺着三个日子,分别是二月二十七、三月十八和五月初三。
一颗心乱撞,像是砰砰砰,正在有人扣门。
这些日期,似乎都很近呀!
大表哥是故意的吗?
少甯抬起头,男人山雾一般的双眸看过来。
视线正好与她相撞。
沉静中带了几分平日里常见的庄重和肃穆。
少甯抿唇,垂下头。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大表哥也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她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司天监是根据二人八字合出的签子,测定出的吉日。
不由细眉轻蹙。
难道今年一整年只有这三个日子吗?
还是说他们两人八字并非大表哥说的那样上上大和,可选的日子有限。
既存了这样的担心,待嫁少女的娇羞也淡了几分,抬起水晶一样的指尖飞快指向最后一个日子,“就这个吧!”
少甯抿唇,抬起水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五月初三,我瞧着那日子就很好。”
程之衍唔了一声,似乎真的在思考,“五月初三,的确是个好日子,本也可,只是...”他看少甯一眼,雾沉沉的眸子里都是为难。
少甯抬起头,软声问道:“大表哥那日可是朝中有事要忙?”
程之衍笑了,“再忙,也没有咱们的亲礼重要,实在是...”他面露尴尬之色,“四月底、五月初,官家已定了太子替他南巡。你也知道,先帝在位时,三王之乱。南面附庸追随者甚众,余孽未及根除,太子又是国之礼器。”
他假模假样叹气,“官家让我挑选合适之人护送太子南巡,我呈了名单,可陛下都不满意。偏巧近日西北大捷,你听说了吧?前些日子,咱们大晔同叶赫罢手言和,联手共抗北狄,组织的新近一战,大获全胜。此战由武安侯长子——谢大郎主导。政事堂拟了请封折子,朝中半数之上,皆同意为其长子请封,是以....”
“官家有意让大表哥亲自护送太子南巡?”少甯直击要害。
官家意思很明显,不想谢家独大,这是有意要栽培大表哥同谢家打擂。
官家还是属意太子的。
将太子安危交付大表哥之手,一则让他与谢家尽量切割开来,二则,若南巡而归,大表哥也算再添功绩,届时,同谢家在武事上,也可分庭相抗了。
程之衍欣赏她的聪颖,勾了勾袖边的云纹袖痕,简练道:“抱歉!”
少甯很郁闷,可她的亲礼再大,也不能同官家和太子爷相争。
她又去看其他两个日子。
太赶了些。
床帐之物便罢了,她的婚服,她本打算亲自绣的。
她会苏绣,外面普通绣娘的针法,根本没法入她的眼,那些现成的吉服,她实在不想穿在身上。
“三月十八。”她喃声说,“应该也来得及。”
时间太赶,做出来的婚服怕是不够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