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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193)

昔日繁盛的师门,因为师尊的早亡和边烬失踪三年,名存实亡。

同门各奔东西去谋前程,双极楼内还留存着一些不愿离去的老人打理屋舍院落。

这次聚会回到宗门,即便楼中留守打理得已经很细致,可人少地广,一些房屋绿植维护不善,损坏枯萎,和记忆中大相径庭,还是有种时过境迁的苍凉。

同门一起上山,三三两两去故居追忆。

沈逆和边烬来到两人生活过的院落。

沈逆小的时候需要人照顾,边烬就和她一同住在这儿。

屋子里存着沈逆睡过的摇篮,落满了灰。

后院有边烬修葺的冰蓝夜昙花园,园中花早已枯萎。

边烬站在满目凋敝的院子里,久久无语。

沈逆看着她沉默的背影,知道她在想什么。

六年前那次远征,带给她的不只是伤痛、失忆和骂名。

还有双极楼的四分五裂。

沈逆凝视着她安静的背影,心里不禁在想,她会觉得有愧于师尊,有后悔过吗?

边烬往前走一步,站在院子边上,下方就是千山万仞。

长发飞扬,声音却很淡。

“物是人非,双极楼的风依旧这么烈……”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也知道自己足够坚强,可看到满目荒凉,珍贵的旧日作古,依旧遗憾。

自我封闭的性格,最擅长将痛苦封在心里,独自消化,不污染别人。

方才那一句感慨,已经是情感外露的极限了。

而在沈逆眼中,站在悬崖边沿的边烬,仿佛随时都要展袖高飞,飞向没有她的世界。

一如六年前。

边烬沉了沉情绪,正要提些笑容转身,却被身后人紧紧抱住。

沈逆的双臂箍得她发痛,在沉默中轻颤着。

那是外露的占有和恐惧。

“春风不息,万物会再生。”

沈逆在她耳畔轻语。

“你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恶意和痛楚从不能让边烬投降,可沈逆温柔至极的一句话,轻易划破了她的心口。

就连风都听从了沈逆的话,凛冽的山风变成温柔的手,将望向同一个远方的两人头发缓缓吹起。

还能回来吗?

一滴泪落到沈逆手背上时,已然变冷。

无声的冷泪坠入沈逆的心湖,激荡起无法消散的涟漪。

这是她第一次见边烬哭。

和沈逆想的一样。

人人都道无情无感的大师姐,其实会心动,会开心,也会难过。

沈逆紧紧拥着边烬,拥到两人都无法呼吸。

……

沈逆天癸水至那个月,边烬搬离了这处院子。

“你长大了,该有独处的空间。”

边烬这么说,沈逆却不认,依旧缠着边烬。

边烬后来住的那个院子,沈逆经常去,单人床时时挤着两个人。

后来也是在那个院子里,沈逆向边烬告白了。

所以那处也是沈逆的心碎之地。

只有她自己知道,六年前的自己是怎么走过漫长寒冷的雪夜,又是在何等难过的情绪中熬过没有边烬的九十春光。

小巧的院子里破旧了不少,有些杂草,但观山品茗的小楼干干净净。

六年前的她想过和边烬或许还会有后续。

可能是边烬回归故里,她们在师门重逢,尴尬地打招呼。

也可能是边烬不再回师门,两人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多年之后可能会在何处偶遇,又或者此生不复相见。

从未想过会是今日的场景。

小楼帷帐被风卷下,轻纱舞动间,坐在楼中的两位女子拥吻着。

边烬的唇舌已经完全对她开放,任何时候她想如何掠夺便如何掠夺。

沈逆吻得太凶,整个人前倾,边烬一手揽着她的脖子,一手维持着平衡。

身边就是茶案,雕花纹饰尖锐突出,很容易划伤人。

边烬被沈逆吻得热意难当,同时还护着沈逆的肩头,生怕她胡作非为时将自己弄伤。

边烬知道沈逆为什么这般凶,所以格外纵容。

边烬当年的离开,让沈逆陷入了无人可说的恐慌中。

半大的孤女,世间一浮萍,唯一牵引她的光消失了。

在无边的黑暗里慢慢堕落成一滩腐化的毒物,是她最可能的宿命。

但她没有让自己腐烂。

边烬留给她的教养还在,心气儿还在,渴望再见到梦中人的信念还在。

她甚至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要继续喜欢那个绝情人。

所以重逢最初,维持她活下来的麻木持续着,两人维持了一段时日冷淡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去北境,沈逆向自己解释:她养我一场,我去为她收尸,此生也算是两清。

没想到,老天不愿她们两清。

在沈逆的所有悲观的设想中,没有想过如今的可能。

即便是扭曲的、伪装的两情相悦,都像一场离奇的梦。

她还是喜欢边烬。

如果真的是一场离奇的梦,那她愿意在这场大梦之中沉沦到底。

长安蝶梦,一瞬白头。

.

夕阳西斜,侦查鸟将沈逆的工程箱叼来。

为了今日重返师门,沈逆特意改造了机械臂。

机械臂能变成两只运输犬,单独一只能背走小件物什,两只合力能扛走大型家具。

侦查鸟驮着装满零碎的包袱,陆陆续续将将老宅带有记忆的家具全部搬走。

边烬:“这些老家具有些都霉烂了,带回去也无用了吧。”

沈逆:“不啊,修复一下还是能和新的一模一样。”

“还能修复么?”

“你居然怀疑机械师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