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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情(36)

刘吉脸上抹着入土前最后一次迎来送往的艳妆,身着寿衣,口含角柶,脖子软如面条,几乎要挂不住头颅。喉咙里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时,脸渐渐转正。

待他面朝众人时,众人发现他的双瞳在失控地抖动,眼眶几乎被狂震的眼珠撞裂,眼球外突,模样极其可怖。

徐氏惊恐万状,一屁股坐到地上。

长男大喊一声“诈尸啦”,吊丧众人四散奔逃!

刘吉身子乍起,张着嘴冲着腿软的徐氏要扑上去。

徐氏吓得已经忘记自己还长了腿,坐在地上动也未动。

下一刻,刘吉的天灵盖被巨大的力气往下揿,重新揿回了棺材里。

已经火速躲到墙角的长男,眼睁睁地看见门口那女官横空踏来,一阵劲风扫过,单手将出笼的野兽压回了笼中。

刘吉模糊地喊叫着,奋力再起身,沈逆一脚蹬向半敞的棺盖。

沉重的香樟木棺盖轰隆隆地冲向刘吉半起的面门,将他撞了回去。

咣——

棺材严丝合缝地盖好。

小跑而来的曾倾洛手压在腰间的武器上,脸色惨白,呢喃着:

“……不可能。”

沈逆知道曾倾洛为何害怕,但她眼中无惊无澜,只有冷静到冷酷的专注。

拄拐的男子本来都跳到后院了,听到动静又返回来,喊道:“侯君!”

沈逆认出了这是她的兵。

沈逆道:“离远些。”

那头长男心下大动。

真是那靖安侯沈逆,这仙人颜色,当世罕见!

惊魂未定的徐氏正待开口,棺木“喀嚓”一声从中间爆裂。

被炸开的整块木板在空中高速横扫,对着徐氏的脸就去。

徐氏惊呼之时,沈逆旋身至她身前,单手轻松一抓,竟牢牢将两位大汉都未必抬得起来的木板凌空抓住,反手甩回,木板砸中刘吉面门,烟尘四散,木板碎成几片。

曾倾洛即便害怕,依旧大喝一声,从后背拔出武器。

那武器拔出时不过手掌厚度,从身后舞至身前的过程中,紫色的电流噼啪作响,竟变作和她人等高的重剑。

曾倾洛毫不畏惧地冲上前猛砍。

这一砍仿佛砍中无比坚硬的金属,火花四射间,寿衣被砍破,露出烧得发红的义体。

刘吉的脖子发出机械超载的尖锐轰鸣,拉伸至水管形状,细长又柔韧,带着他翻白眼的脑袋往后横扫。

曾倾洛一惊,自己这一剑居然没能砍伤他,立即提剑挡在身前防御。

刘吉的脑袋被他的脖子当做流星锤,巨大的撞击力撞中曾倾洛,将她撞飞数米,栽进亲朋送来的衣被中。

徐氏这会儿回过神来,提醒道:“我夫君他半身都是义体!”

长男趁机上前将阿母拖走,藏到墙后。

拄拐男子一头的汗,“义体异化?怎么可能……侯君,这是黑——”

他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沈逆凉凉的眼神让他头皮发麻,闭了嘴。

沈逆脱去大氅,欲放置在胡椅上。

想了想,放在这儿恐怕会沾到灰尘,溅到血或者染上残留在义体内的动力液的话,今晚师姐别说和她同床共枕,恐怕都不会让她进卧房。

沈逆轻叹一声,没辙,将大氅折叠后拢到左手弯内挂着。

隆冬腊月,呼啸的穿堂风从她身前吹过。

只着一件丝质绯袍的沈逆形似雪松,八风不动。

右手向下一抖,手中凭空多了一根银白色的三尺戒棍。

再一抖,三尺戒棍翻下一截,变做六尺。

幞头的垂脚在风中摇摆,沈逆凝视着面部五官逐渐错乱的刘吉,平静道:

“将令堂带走,她不会想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长男忽然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应了一声“好的姐姐”,便拽着徐氏往后院逃。

刘吉向沈逆猛抽。

沈逆翻身而起,降下时重重踩在他的脑袋上,碾入地面,后脑壳直接被她踏碎。

与此同时,戒棍当空劈下,将刘吉的脖子利落地砸断。

噗呲——

滚烫的动力油从脖子中喷射。

沈逆早就料到了,轻巧地扭开身子躲过。

又觉有异,垂眸一看,刘吉被曾倾洛斩过的后背本就有了裂口,再被她重击倒地,直接崩裂。

腥臭的黑血和动力油一齐扑了她满手满襟。

沈逆:……

曾倾洛拍着身上的灰走回来时,见沈逆徒手将刘吉的玉璧从身体里取了出来。

既然已经脏了,沈逆也懒得再顾忌。

沈逆转身,面向曾倾洛,利用两人的身高将“玉璧”挡住,只有她俩能看见。

沈逆的掌间,原本类玉般温润白皙的玉璧,已经变成纯黑色。

扁圆形的边界在不稳定地抖动,和刚才刘吉的眼珠如出一辙。

曾倾洛盯着这枚已经感染的玉璧,身处燕落时亲身经历的种种超出想象的奇诡,那游荡在燕落的“恶鬼”,以及濒死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让她脊柱僵硬,脑中苍白一片。

抖动中,玉璧的边缘长出两根类似触角的黑色事物,贴着沈逆的鹿皮手套,像一尾警惕的蛇,缓慢爬行。

曾倾洛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颤意。

“小师姐,他感染了黑魔方无误。黑魔方……已经在燕落关外被我们斩除,若要重生起码也得再过三年。怎会在如此短的时日内,毫无预兆突然出现在京师?”

沈逆官袍上的血色醒目,幸好黑魔方并不通过血液和动力油传播。

“和燕落的黑魔方有些不同。”

沈逆掌心的诊断仪一遍遍地扫描。

曾倾洛想起方才刘吉亲友喊的是“诈尸”,而不是“黑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