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告而别的那些冬天(83)
“嗯,我等你。”
杨今感到不安,又补充:“万一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放你店里的那些钱——”
“你回不来,我就一直在工大小卖店里等你。如果太久,我就去澳门找你。”梁也打断他。
“可是很远。”
也很贵,普通人很难办理通关手续。
然而接受着梁也深刻的眼神,杨今说不出后面的话。现实如此残酷,他不忍心揭示。
而梁也的左手拂过他的脸颊,因他而镌刻在梁也手心的伤疤也在吻他,眷恋、克制、不舍。
梁也回答他:“多久我都等,多远我都去。”
---
路上,杨今在脑中排演所有的可能。
最好的是杨天勤命不久矣,最坏的是杨天勤知道了他的性向,甚至知道了梁也的存在。
任何一种可能他都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唯独最坏那一种,他不知道怎么办。
梁也曾说人都有软肋,杨今发现这是真理。梁也成为他的软肋,一碰他就要疼,疼得理智都失去,无法思考。
到了。
进了门,杨天勤坐在客厅沙发上,柳枝桂坐在他身边,已经显怀。
杨天勤手指他面前的地面,跟他说:“过来跪在这。”
杨今别无选择,只好顺从地走过去跪下。
下一秒,杨天勤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杨今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正好倒在柳枝桂脚边。柳枝桂竟然将他扶了起来。
“放手,谁让你扶了?!”杨天勤对柳枝桂吼道。
他又转向杨今:“你递交申请了吗?你他妈已经敢骗我了是吗?来,你说说你都交了哪些大学?澳门所有大学我都有熟人,我一通电话就知道你在撒谎!”
杨天勤的唾沫飞溅在他的脸上,杨今避而不及。但他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梁也。
“杨今,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啊?你以为我死了,我的钱就会是你的吗?你妈肚子里还怀着弟弟,我在澳门各个角落有一堆叫我爸爸的小孩,我把钱给谁是我说了算,你有没有搞清楚过这一点?!”
其实杨今早就猜到,但听到杨天勤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心在震动——并非难过,只是儿时那些温暖幸福的记忆在翻涌,让他感到割裂,感到不真实。
他看向柳枝桂,柳枝桂躲避他的眼神。杨今明白了,妈妈刚才扶他不是因为疼他、爱他,是因为她想要通过他得到杨天勤的钱。
杨天勤问他:“为什么不申请?”
“想高考。”
“高考?”杨天勤不可理喻地反问,“考哪里?工大?”
杨今心一紧,立刻否认:“没有。”
他早已在路上想好说辞:“想去北京,全中国最厉害的大学在北京,我想去那里学习,我现在的分数能考上。”
“你他妈读书是不是读傻了?”杨天勤转向柳枝桂,“你怎么养儿子的,就养出这种废物?读书有用吗,啊?”
杨天勤忽然站起身,扶住胸口,看起来很不舒服。杨今望着他,识别到他的痛苦,却无法感同身受。
柳枝桂起身扶他,他却一把挥开柳枝桂,让她滚,柳枝桂的肚子差点儿撞到昂贵的红木沙发上。
“你在这里跪一晚上!”杨天勤吼道,“还有,你再也别回去了,我马上让人把你哈尔滨的学退了!”
第49章 等了你好久啊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可怕,谁说南方的冬天不冷。
比冬天更冷的,是此刻母亲的眼神。柳枝桂双手托着肚子,冷眼看他,眼里充满了埋怨,甚至是憎恶。
“你最好赶紧过来澳门接手他的产业,澳门很多人盯着杨天勤的钱,不然你弟弟出生以后怎么办?”
“妈妈。”杨今叫住她,“你说得对,弟弟怎么办?”
他站起身来,他在告诉柳枝桂,杨天勤的命令已经不再有威胁。
“你想要钱,就必须帮我。”他抬眼看着她,看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爸爸还有多久?最多五年。五年之后弟弟才五岁,你和弟弟怎么争得过他那些情妇和已经长大的其他小孩?”
柳枝桂没有说话。
杨今看着她托着肚子的手,想到那双手也曾如此慈爱地抱过他,却也那样狠心地打过他。
是什么让这一切在转变?
是父亲走后的每一个学期末,杨今收到奖状后兴冲冲地拿给母亲看,一开始母亲会拥抱他,亲吻他,夸奖他;后来母亲坐在窗前望着火车站的方向,对他视而不见;再后来,母亲歇斯底里地把他的奖状撕烂,又神经质地粘贴起来,质问他怎么才拿了一张,假期时你爸爸回来看到不满意怎么办。
此刻,杨今看着她,却又不是在看她。当母亲的身份与面前的人剥离时,她与他唯一的联结并不是亲情,而是共同利益。
他学着母亲的冷淡和无情,向她揭露真相:“妈妈,你讨厌我,但是你只有我。”
---
这个晚上,杨今熬了一整个夜,把所有他能做的申请材料都准备好。
第二天他把材料拿给杨天勤看,说自己已经意识到错误,熬了一夜加急准备,希望爸爸原谅。
之后的几天他也几乎没睡,参加语言考试,整理材料,投递申请,成功在截止日前把澳门所有的大学都投递了一遍。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柳枝桂帮他说了好几句好话。
一切完毕,杨今来到杨天勤跟前,冷静地对他说:
“爸爸,我不能退学。我申请材料里有高中的成绩单,录取的基础是我拥有高中学历,如果退学,不会有大学接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