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下(42)
这回答就耐人寻味了。住在一起,和在一起是不一样的,身份也未必名正言顺。
醒好的酒又上了一波,乐队主唱走到小舞台上,正准备清唱一首,有人提议有钢琴伴奏会更优雅一些。
于是便有人接话:“要说钢琴,还是程家小少爷谈得好听。”
梁北林笑容淡了些。
“确实好久没见小楠了,让他出来聚一聚吧,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他托我从国外带一套绘本回来。”康柏说着,摊摊手,“只可惜我让助理转了几家店也没买到,得当面跟他道个歉。”
这话说得圆滑又亲昵。梁北林便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好啊。”
程殊楠穿着一件丝绒衬衫,身材纤瘦了很多,过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从楼上慢吞吞走下来。他怀里抱着一只猫,丝毫不管是什么场合,穿过人群走到梁北林身后,没开口说半句话,也没什么表情。
康柏眸光微顿,才半年没见,小少爷的气质完全变了。
想想也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再怎么肆意矜贵的人也会变得颓丧不安。
程殊楠的出现并不影响什么,场上只静了一瞬,便恢复热络,大家各自喝酒谈天,偶尔几道探究的视线投过来,也都掌握着分寸不让梁北林觉得异样。
但人人都明白,这小少爷的处境和身份已经变了。
康柏看着站在梁北林身后的程殊楠,笑着打招呼:“小楠,好久不见。”
程殊楠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们这一桌满了,服务生加了椅子进来,程殊楠坐在梁北林旁边,和康柏隔了两个身位。
场上响起温柔缠绵的清唱,刚才提议钢琴伴奏的人,当然不会再次提议让程殊楠去伴奏。
但一曲终了,康柏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又转回这个话题。
“小楠钢琴弹得不错,我在Y大开学典礼上听过一次,一上场迷倒多少学姐。后来去你家,听你在练Mariage D'amour,今天能否有幸听一听?”
叽叽有些焦躁,在程殊楠怀里挣了挣,程殊楠便俯身将猫放到地上。他做这些很自然,没接康柏的话,等叽叽跳上窗户进入小花园,他才直起身来。
他一直不接话,康柏就一直看着他,桌上一时有些安静,场面有点僵持不下。
在这种场合让程殊楠表演,要是程家还在,小少爷上台弹一曲也没什么,可如今程家没了,他作为梁北林男朋友的身份也有待商榷,再上台身份就变得微妙——和请来的乐队没什么区别,有点助兴的意味,也不能和场上客人一样平起平坐。
康柏点名让他表演,是有点看低的意思了。
程殊楠不管这些,低着头看自己手心,将衬衫上一根猫毛摘下来扔到地上。
很少有人这么不给康柏面子,他看着程殊楠的目光加深,先前的平和渐变成不耐。
一旁的梁北林并不打算解围,是康柏别有用心,做事太急了些,自讨没趣怪不得谁。
最后还是沈筠笑着打哈哈,将自己私藏了十几年的酒端上来,才把话题岔开。
确实是十几年的酒,酒标都发了黄。服务生撤了红酒杯下去,重新换上分酒器和酒盅,一一倒满。
梁北林隔着人群问康柏:“能掺吗?”
康柏说:“能啊。”
梁北林便将酒倒进酒盅,一口一个,康柏笑了笑,也跟着喝。
梁北林不说话,喝得不疾不徐,一壶二两半53度白酒很快下了肚,又招手让服务生将分酒器添满。
第二壶下去,梁北林眼神清明面色不变,康柏却已经撑不住了。
前半场已经喝了很多红酒,如今再掺白酒,还是这么个喝法,一般人根本顶不住。康柏再能喝,这种快酒也够他受的。
“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康柏挡住服务生要续酒的手,认怂讨饶。
梁北林没什么表情地说:“喝多了就早点回去休息。”
康柏很快被助理搀着离开,其他人多少看出点火药味来,应酬几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便都散了。
程殊楠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沈筠走过来,微微俯下身:“小朋友,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殊楠面前只有一杯果汁,一口没下,也不知道饭吃过没。
人一散,程殊楠强撑的精神松懈下来,低声说“不饿”。
沈筠啧了一声,没说别的,和梁北林招招手:“走了。”
叽叽玩够了,又翻窗进来,跳到程殊楠怀里,很亲昵地蹭他掌心。
梁北林坐在旁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醉,总之压迫感很重。他不发话,程殊楠不敢走,渐渐涌上来很多不安。
“我先上楼了。”
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程殊楠站起来,抱着叽叽要走。
这时候梁北林突然抬头,说:“Mariage D'amour?”
经典的求婚曲目。
程殊楠一滞:“……随便弹的。”
不是随便弹的。是他练了好几个月,打算在自己生日时向梁北林求婚用的。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对方,既然生日时表白成功了,那么求婚也一定会成功。
他也不像别人口中说的弹琴多棒多有天赋,是个人练上几年都比他水平要高。但他拿出了十足的努力和决心,力求把这首曲子弹到完美无瑕。
当时少年人不掺杂质的感情里全是甜蜜和钦慕。
如今在别人眼里,就只剩下可笑和不自量力。
第25章 协议
“弹来听听。”梁北林说。
“我不想弹。”
四周弥漫着很多味道,酒气,香氛,刚刚开了窗,还有从花园里涌进来的花香。梁北林的声音姿态都很平静,仿佛在要求一件很随意就能办到的事。